荀庾冷哼一聲,“我與褚如水素無交情,今其獨行暗事,必行陰詭。你就說我不在府中,推脫了吧!”
說罷,荀庾呻呤了一聲,躺回地席上去。
門下書佐領命,正要出門,卻被荀庾喚了回來。
隻見荀庾一個鯉魚打挺,盤膝坐在席上,腦際閃過無數念頭,而後歎了一口氣道,“貴客大駕光臨,還是請進來喝杯熱茶吧!”
門下書佐領命,又要出門,卻又被荀庾喚了回來。
“本郡守親自相迎!”
荀庾沒有絲毫猶豫,起身便走,寬袍素帶便將褚如水迎了進來。
不管你褚如水來此何意,來者是客,總不能失了禮數。、
在一片金鏤玉璧之下,兩方坐定。
褚如水率先開口,“褚大人一路風塵,來來來,快嘗嘗我赤鬆郡的本地茶,雖不比名茶可貴,但一口入喉,消火去暑呐。”
荀庾客套恭敬地為褚如水敬茶,絲毫沒有官架子,倒讓褚如水受寵若驚。
荀庾乃是封疆大吏,銀印青綬,秩俸二千石,褚如水僅是一個銅印黑綬、秩俸六百石的小小治中,兩人僅從官職上看,可謂天差地彆。
但官場上,很多東西可不是這麼算的,你怎知到小人物後麵沒有大靠山?你又怎知道今日的小人物,來日不會一飛衝天?
打一個最生動的比方,丞相呂錚的兒子呂鞍目前在呂錚的滄州老家待業,呂鞍雖隻是一介白身,可逢年過節,哪個官吏敢不登門拜訪?哪個又敢在呂鞍耀武揚威?
同樣的道理,用在今日也很合適。
眼前這褚如水,便是江鋒心腹中的心腹,雖然太昊城與扶餘城相距千裡,互相也沒有隸屬關係,但一座廟堂就那麼大點兒,說到底,能在舞台上耍的、能在下麵坐著看戲的,有機會上台耍的、有機會坐在下麵看戲的,也就那麼幾位。
先不說潁川荀氏如何在人家江氏一族苟延殘喘,單說曲州牧的心腹來此造訪,怎能不讓荀庾夾起尾巴去巴結奉承呢?
官場上,素來講究和顏悅色、察言觀色、不動聲色,今看荀庾對待褚如水的態度,荀庾算得上官場老狐狸啦!
“荀大人客氣啦,下官未經知會便來叨擾,著實心中有愧,心中有愧啊!”
褚如水絲毫沒有得寵紅人的那股子蠻橫氣,反而愈發謙卑,言語中透著一種文人自帶的儒雅,對荀庾說道,“常聽人說赤鬆郡世紀荒蕪、歲不出糧,可誰能想到,一經荀郡守走馬上任,勵精圖治之下,赤鬆郡竟成了塞北小江南,這當真是厲三軍之雄誌,激義士之壯心。都說為政一任,造福一方,荀大仁當真能吏也。”
厚臉皮這個詞,在江湖裡叫靦顏天壤,而在廟堂裡,則叫寵辱不驚。
恰如此時的荀庾,他聽完褚如水的奉承言語,心中竟絲毫不覺尷尬慚愧,反而打了個哈哈,輕輕撫摸著案上的玉鏤騏驎,笑道,“職責所在,職責所在,薄州人口不及曲州一半,人少了,事兒就少了,要說起日理萬機,本官還真比不上褚治中和州牧府的各位大人啊!褚治中辛苦啦。”
褚如水自然知道赤鬆近兩年天翻地覆的原因,方才出此言語,僅想試探一下荀庾的為人,僅憑這回答,褚如水便判斷出這荀庾是個心機深重之人。
褚如水心中冷哼:心機雖深利更深,但在絕對的利益麵前,任何的偽裝,都顯得弱不可堪。也不知今日我帶來的大禮,你荀庾有膽收麼?
褚如水深思之時,荀庾笑嗬嗬開口道,“治中大人今日蒞臨寒府,不知有何需要本郡守效勞的啊?本官雖然位卑言輕,但如江州牧有求,本官必全力以赴。”
荀庾此話一語雙關,既看似豪爽地答應褚如水可能提出的一切請求,又言明自己沒多大本事,辦不了大事兒。
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放屁一樣。
“哈哈!今日來此,並無他事,僅是久聞荀大人才名,特來拜會。”褚如水麵不漏色,微微拱手,低眉微咧嘴,“不過,下官見到了赤鬆盛景,這拜會二字,便要換成恭喜啦!”
荀庾笑問,“哦?褚大人可不要蒙我,本郡守怎就沒看到什麼喜事呢?”
褚如水溫了一口茶,回味了半下茶甘,繼續謙恭地對荀庾說,“荀大人位通德重,動合至道,赤鬆郡業績斐然,若無變化,薄州牧蘇冉到年頭兒後,這這薄州牧的位置,必是大人囊中之物啊!”
“哈哈!大人謬讚啦!”荀庾聽完褚如水的這番奉承,十分受用,但麵子上還是裝出一副謙卑之態。
褚如水溫溫笑問,“不知大人,今年貴庚啊?”
聽到‘貴庚’二字,荀庾的臉,瞬間黑了起來。
如炭似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