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條蟄伏於野、嫁禍於人、殺賊誅心的計策,悄然生於謝巍心頭。
他先是挪用勒翎段氏的禮金,在臨淄郡的地界重金收買亡命之徒,擴充實力後,深夜乘船來到極樂島山中隱匿,又與幻樂府戲龜年商定:隻要極樂島山上火把大起,戲龜年立即率領幻樂府門徒從對岸駛來,兩方人馬裡應外合,殺劉懿一個措手不及。
在沒有與劉懿交鋒前,謝巍自信滿滿,他對這條計策的成功,深信不疑。
隻不過,事有黑白。
讓謝巍沒有想到的是,一個還未及冠的少年,居然入了致物境界;謝巍也沒有想到,這少年居然敢孤身犯險,獨留自己斷後;遠眺幻樂府旗艦,謝巍更沒有想到的是,說好了自己領兵在內、幻樂府率本門弟子在外兩相包夾,可如今幻樂府眼見劉懿旗艦遠去,居然也不動手,隻是緊緊尾隨。
一切的一切,都沒有按照既定計劃行事,這讓謝巍心中惱火不已。
麵對江頡問話,他也隻能強撐著臉麵,解釋道,「堂堂‘曲州三傑之首劉權生的兒子,在薄州為牟梟獻奇謀平定樂貳、平四郡之田而片葉不沾、在伏靈山以弱勝強的少年英豪,能在這裡落敗,那也不配統領平田軍與我江氏對局了!」
江頡一屆武夫,聽到謝巍的解釋,起初還沒覺得如何,細細思考,總覺得哪裡不對,他想了片刻,忽然怒道,「那我們在這裡大動乾戈,作甚呐?」
謝巍頭散青絲細發,身穿絨繡錦袍,平靜觀望山下,心平氣和地說,「有些棋局,勝則勝,敗亦勝!」
「你這老學究,整日就喜歡擺道理,故弄玄虛。戰場廝殺,非勝既敗,哪來的...。」
江頡話說一半,恍然有悟,轉頭驚愕地端詳謝巍,問道,「你是說今日之局在戰場以外還有勝負?」
謝巍應聲點頭,「自古征戰,皆以武統之、以文持之,文武相兼,固稱術也。」
江頡不悅地道,「少拽文詞兒,撿乾的說!」
謝巍無奈一笑,借著和風圓月,寫意地道,「劉權生父子在平田一事後,名聲大盛,其身邊豪俠異士大有人在,今日在此將劉懿消滅的幾率,不足稱善。可是,今日之後,我等若大肆渲染一番,曲州上下必將其視為殘酷凶暴、頤指氣使之人,有此累累白骨作證,劉懿小兒百口莫辯,其聲望名望自會順流直下,不可與往日爭輝,無形之中,軍心亦會動搖。」
謝巍目光悠遠,「世人都認為我江家是十惡不赦之徒,這次,我就要讓世人看看,被他們視為正道之光的劉權生一黨,究竟是個什麼貨色!」
江頡拍了拍額頭,不由得讚歎,「高!實在是高!我服了。」
「況且,咱江家,搞得是盛世造反那一套,想要在這個世道站住腳,得師出有名啊!」謝巍短促歎了口氣,「極樂島上的累累白骨,正是江州牧有朝一日剿滅平田軍的討逆詔啊!天子在曲州布置的大棋,棋眼正是平田軍,隻要平田軍和劉權生被滅掉,什麼應知之流,還不是腐草爛樹?」
江頡咧了咧嘴,嘟囔道,「玩武的,終究是鬥不過你們玩文的人呐!」
這個夜晚的極樂島,沒有映照猙獰的孤燈、沒有衝刷血腥的夜雨,隻有無儘地廝殺和混亂,人性中的貪欲、嗔欲、癡欲,瘋狂地展露無疑。
幾名叫囂正歡的百夫長死後,劉懿又抗住了江家士兵們的三波箭雨和一次衝鋒,他的青
衫早已經染成了紅色,淺灘之上,徒留屍體一片。
沒有了龍珠加持,劉懿戰力大減,幾番騰挪,已經氣喘籲籲,此刻的他肩上中一刀、小腿挨一箭,卻仍屹立不倒,虎視前方。
他要看著自己的士兵遠去,直到脫離敵人的追蹤範圍,自己再走!
江家的士卒一個個麵麵相覷,被劉懿的生猛嚇得魂飛天外,緊張地握著刀槍劍戟,誰也不想再做枉死鬼率先攻擊,眼看著四艘巨艦愈行愈遠。
劉懿趁此,撕下衣襟,縛住傷口,昂首而立!
看場麵僵持不下,江頡急不可耐,手提環首刀,野牛般狂奔下山,強橫地撞開己方士卒,心念一湧,雙臂肌肉膨脹,雙手舉刀,踩著兩名卒子的肩膀一躍而起,一招‘力劈華山便向劉懿砸來,兩人雖然差著境界,但眾人肯定,江頡這一刀下去,已經氣竭力衰的劉懿,絕對會變成兩半。
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麵對泰山壓頂式的進攻,劉懿不躲不閃,僅是伸出手指,淩空畫了一個圓圈。
遠處劉懿旗艦船頭,忽然火光閃動,亮起一盞火把。
劉懿見狀,對江頡嘲諷一笑,便遙看龍珠所在,再不見任何動作。
江頡咧了咧嘴,知道此中有詐,可箭已射出,自無法收招,隻能雙臂加力,咬著牙,凝力狠劈下去。
刀鋒及近三寸,劉懿一聲咳嗽,向江頡吐了一口濃痰,笑著罵道,「呦嗬嗬,真是貂不足、狗尾續,你這種人居然能成為入境武人?江家無人了?」
江頡大怒,破口大罵,「姥姥的,狗賊受死!」
可就在大刀將要劈中劉懿的一刹那,並未有任何動作的劉懿,身形竟毫無章法地不自覺暴退,在笑看諸人中,在海上倒著飄蕩起來,速度驚人,看得諸人目瞪口呆。
這,這究竟是什麼奇功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