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稍落在諸人外端的陳步業,素來耿直慣了,他聽完此言,終於收不住火氣,翻身下馬拜道,“大都督,凡用兵之道,以計為首。計料已審,然後出兵,則無有不勝。在揮師之前,牟將軍獻‘六路進軍、十麵埋伏’之計,莫、孫、劉、李四位將軍及末將皆附議,都督不許,非要囤兵險道孤注一擲。且戰前都督並未給予諸將分工,導致兵不識兵,將不識將,行陣不和,十五萬大軍亂做一團,擁擠如同群羊。而今都督問罪,末將敢問,您要問誰的罪?又要斬誰的頭?”
這番話合情合理,若是劉彥聽了,定會覺得有理。可陳步業沒想到的是,劉淮不是劉彥,這裡,也不是天子所在的長安城。
劉淮聽完,頓時怒不可歇,厲聲喝道,“陳步業,你竟敢以這種語氣與一國儲君說話?你,活膩了不成?”
若說十五萬大軍陷入險境,他桓溫和王彪之,亦脫不了乾係,如果沒有兩人的縱容,這隻軍隊也不會是如今這幅亂糟糟的模樣。
所以,桓溫巴不得讓劉淮的‘火’燒的更旺盛些,把罪責全部推脫到他人身上,自己也好明哲保身,於是,桓溫揮舞馬鞭,厲聲叱喝陳步業道,“陳步業,你大膽!難道你不知道,站在你麵前的,是將來帝國的天子麼?哼,天子在如今太子時,你說話就敢如此張狂,他朝殿下化龍,你難道要上天不成?”
殺人誅心!殺人誅心呐!
陳步業激情豪邁,渾然不懼,仍誠懇勸誡,“都督,諸葛丞相曾言:親賢臣,遠小人,此大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桓靈所以傾頹也。三國重歸一統,曆經孝仁、神武二帝,及至陛下,我大漢之所以興隆長盛百餘年,無不賴君主知人善用,無不賴忠臣直言敢諫。都督,您要知道,大漢的江山是大漢的,不是某個人的啊!”
未等劉淮開口,桓溫厲聲問道,“陳步業,你說誰是小人?你敢再說一遍?”
陳步業怒瞪桓溫,冷若冰霜,“放任都督恣意者,小人也;縱容都督亂兵者,小人也;姑息都督惰氣者,小人也。你桓溫,還有那劉沁、劉瀚兩個飯桶,在此戰之後,該行車裂之刑,誅三族。”
“嗬!陳步業,我且問你,若情報早些時候傳到,你等會不會力諫大都督采納牟將軍之策?”桓溫森然問道。
陳步業一聲冷哼,“事已至此,還談這些作甚?”
桓溫步步緊追,“你隻需回答是與不是!”
陳步業咬了咬牙,答道,“是!”
桓溫冷哼再問,“陳步業,我再問你,若情報未到,你會不會力諫大都督采納牟將軍之策?”
陳步業是個實在人,搖頭說道,“不會!”
“哼哼!如此說來,這問題的根源,不還是出在情報之上麼?難道方才本都尉說‘此乃情報之失’,說錯了?”
桓溫一聲冷笑,擲地有聲,“倒是你陳步業無中生有,出征以來,我軍未損失一兵一卒,你陳步業卻無端指責大都督用兵失當,這不是胡言亂語這是什麼?大都督奉陛下詔書統禦五軍討逆,你卻質疑大都督決策失誤,這不是藐視皇威又是什麼?”
陳步業啞口無言,他沒想到,自己剖心嘗膽的忠直之言,最後卻成了無良讒言。這!這!這真叫人悲憤啊!
“陳步業、李長虹,本都督此前始終以能同‘帝國雙劍’共事為榮,今日看來,我心甚恥。‘帝國雙劍’怕是賤人的賤吧?”
劉淮奚落完陳、李二人,挺直了腰板,麵露威嚴之色,下令道,“來人,將陳步業、李長虹除劍革職,好生看管,待我漢軍攻入高句麗國時,本都督要殺此二人,登台祭旗!”
自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的劉淮,頤指氣使已經成為習慣,即使謝安、陸淩、冉閔、桓溫、荀若騰五位帝國英才諄諄教誨循循善誘,仍稟性難移,出了長安城,便原形畢露。
周遭士兵麵麵相覷,他們總覺得桓溫哪裡說的不對,卻又說不上哪裡說得不對,隻能兀自站立,不語亦不動。
士卒們這一表現,讓劉淮心中大火:好啊!好啊!你陳步業,你李長虹,好大的威風啊!士兵居然聽你命令而不遵我令,到底你二人是大都督,還是我是大都督啊?本想讓你們晚點死,現在本都督改主意了,你倆現在就得死!
盛怒之下,劉淮欲拔劍將二人立斬,手到腰間,才發現,自己從出征以來,竟連佩劍都忘記了帶。
刹那間,一股無名之火,又從劉淮心頭燃起。
劉淮正欲摘取桓溫佩劍,以斬陳、李二人。
忽然,深溝兩側的雪山之上,兵甲之聲大噪,已經失去理智的劉淮怒聲問道,“是哪個人的兵將,竟敢不遵本都督將令,私自上山駐紮!”
陳步業和李長虹聽到有彆於漢軍的鼓號,相視悲苦一笑。
完了!
看來,我等殉國之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