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東境的故事,我們容後再講,京畿長安城裡的故事,更加精彩。
話說。
長安十月,一池秋水正盛,千景萬景俱佳。
但是。
太尉府中,一片愁心難隱,千言萬語難書。
按照常理來說,隻要到了這個即將年終歲尾的季節,五公十二卿的府邸,必須是官吏如梭、一片熱氣騰騰,不管是年底業務辦結,還是各府官員走動聯絡情感,那都是一副門庭若市、摩肩接踵的熱鬨場景。
事實上,今年的五公十二卿府邸,大多都是熱鬨景象,但隻有一處略顯不同。
自從太尉府換了江蒼這個主人後,諾大的太尉府竟變成門可羅雀的冷清所在,連最熱鬨最繁忙的正堂大院,也欺負人地生出了幾根野草,無人來拔。
太尉執掌天下軍政事務,本該是當朝最為顯貴之職,劉乾在位時,太尉府遞拜帖之人絡繹不絕,從太尉府門口排至數裡之外亦不見怪。
不過,當劉乾離去,江蒼走馬上任,這一景象,便發生了地覆天翻的變化。
原因無他,自然是江蒼的寶貝兒子江鋒在曲州的所作所為,在京畿犯了眾怒。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人失道、全家遭殃。
此刻,太尉江蒼坐在假山碧池之間,遙望天上一朗無雲,憂鬱的心情略微好轉,他自娛自樂,拾起一枚圓潤的鵝卵石投入湖中,平靜的湖水瞬間開花,猶如萬丈驚雷平地起。
這讓老江蒼回憶起年輕時金戈鐵馬的青春歲月,死氣沉沉的眼中,莫名多了些許剛毅的色彩。
水中幾點漣漪剛剛平複,老江蒼抬頭再看,原本萬裡碧空的天上竟憑白多了一塊兒雲彩,猶如他臉上的一塊兒老年斑痕。
老江蒼夢回現實,他的心情,馬上又消沉起來。
老人再一次沉醉在那淒涼、哀愁的世界裡,兀自一人站在湖邊,呻吟不止。
可以說,自從來到長安城後,老江蒼的心情,一直都不好,以至於一花一草、一山一水的微妙變化,都會影響到老江蒼的心情,用草木皆兵來形容他的心態,一點也不為過。
雖說老江蒼任的是位極人臣的五公之位,但洞悉朝中局勢的人心知肚明,這是陛下要對高句麗國動武,為了保障中原腹地相對穩定,反複思量做出的無奈之舉。
江蒼在曲州牧的位置上浸淫了大半生,自然也看透了這層道理。
但是,他江蒼,還是單人獨騎,來了!
在江蒼的心裡,他始終是中規中矩的漢臣,從未有過什麼裂土封王的想法,此生最大奢望,最多也就是想著百年之後謀個公爵侯爵。
在江鋒平定曲州八大世族後,老江蒼不是沒有勸誡過江鋒適可而止,但自己這個兒子繼承自己衣缽後,野心越來越大,行事也越來越偏激。在蔣星澤等青壯派的鼎力相助下,江鋒在很短的時間內便重新整合了江氏一族,架空了自己的權力,又連年通過手段對外擴張、招攬幫手,江家在曲州軍威愈盛,卻也越來越不得人心,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但,這些事兒,老江蒼記在心裡,也隻能爛在心裡。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江家,已經唯江鋒馬首是瞻,再也由不得他江蒼指手畫腳嘍!
而江蒼千裡迢迢來到長安城,不為彆的,自是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江家還是漢臣,他江蒼,還想在有生之年再儘一儘臣子之道!
最起碼,在他江蒼活著的時候,還算是漢臣吧!
想到此,江蒼不禁兀自哀歎了一聲:朝堂之上,勾股之臣排擠冷落,世族之臣作壁上觀;廟堂之外,親近之人疏遠殆儘,忠義之道漸行漸遠。唉!人不得意,心不得滿,事不得全啊!
就在老江蒼哀歎之際,一名小常侍輕步趕來,他安靜地站到江蒼身後,輕輕執禮,戰戰兢兢地說,“太尉大人,陛下請大人入宮議事,車駕已經備好。”
江蒼轉頭,見那小常侍裝束普通,衣冠潦草,不禁微微皺眉。
天子日常傳喚公卿,一般都由皇帝近侍赭紅親赴府上傳詔,再不濟,也會由主管宮中常侍的浮筠監委派一名大常侍前來。
可今日,浮筠監竟派一名小常侍傳詔,而且這小常侍衣冠不整、袖有漬跡,很顯然是被臨時抓了的壯丁,不明所以之下倉促趕來。
因小見大,整個漢室中樞對他江蒼的輕慢態度,可見一斑。
人世滄桑宦海浮沉呐!
江蒼心中自歎了一番,又淡淡看了看小常侍,最後還是利落答道,“好!”
......
江蒼所乘車軺,乃是天子劉彥為照顧江蒼身體特意打造,車廂丈二見方、高三尺六寸,青銅車蓋高八尺,直徑一丈,出於穩定性考慮,車輪幾乎比尋常車**上兩圈,一旦啟動便轔轔隆隆氣勢驚人。
這一點,倒讓江蒼略感欣慰。
每每坐在軺車上,江蒼總會輕輕歎道,“聖上還是眷顧自己的呀!”
皇宮外宮環內宮而建,內宮由長樂、建章、未央、通光、長秋、甘泉六宮組成,外宮則是五公十二卿和王公貴族的府邸。
一路上,軺車四平八穩,老江蒼端坐車中閉目養神,時不時抬眼顧視四周,一些宮中侍從和侍衛見到江蒼車架,不行禮,亦不抬頭;一些乘坐自家軺車的朝中大臣與江蒼擦肩而過,目不斜視,不打招呼,亦不理睬。
老江蒼見狀,索性徹底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這些勢力之人,亦避免了自己和彆人的尷尬。
長安十月,正是宜人氣候,可宣室殿內,已經點起了微微炭火。
天子劉彥身著錦緞繡袍,靜坐榻上,莊重肅穆平視前方。
龍暗之上,擺著他平日裡最愛吃的冰鎮沙果,可今日,劉彥麵對這酷愛之物,竟絲毫未動。
就連素來機靈懂事的近侍赭紅,也沒能猜出天子心中憂慮何事!
稍頃,天子劉彥平視前方,淡淡地道,“到哪了?”
近侍赭紅戰戰兢兢地從側麵站出,恭謹地答道,“回稟陛下,算時間,該到了。”
劉彥不在說話。
殿內安靜的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