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過一下。”荊楚歌抖了抖身上的水,她冷得發抖,但身體算是壯實,興許是從小在後院裡被當作下人四處打雜,她身體比一般的閨閣小姐強了許多。
“你就這麼走了?你是負責灑掃的人,卻未及時救駕,到時候問罪,能脫得了身麼?”男子輕笑一聲,似是在拷問明日待考的學生。
荊楚歌可不是學生,她是被迫出來擋箭的倒黴蛋子。
“三姨娘失足落水,奴婢欲下水救她卻差點被拽下去,現在要去尋求救助。”荊楚歌麵不改色,攏了攏濕透了的長發,“至於您是誰,抱歉,我這樣的下人有眼不識泰山,從不曾見過,但您這會兒若是需要,我馬上去稟報。”
“這種脫身的計策,是不是自大了些。”男子注視著後方的水麵,那一處早已升騰起一大片殷紅,“我可沒說要放你走。”
荊楚歌心想,看來自己遇上硬茬了。
“人命關天,大人容小的先去稟報——”荊楚歌欠了欠身,此地不宜久留,她一個無名小卒也翻不起什麼浪,殺是順手,放了也是順手。
擦肩而過,那人陡然伸手抓住了荊楚歌的肩膀。
荊楚歌早有預料,反手握住對方的手腕,一拉一推,利刃欲要出鞘,青光白光交疊一閃,荊楚歌手中的短刀猝然崩裂,斷成兩截。
“壞了。”這一切似乎都在男人的意料之內,他無辜攤手,似是期待看荊楚歌的反應。
這人看著精致俊美,風姿卓然,實則是亙古不化的堅冰,如玉人那般紋絲不動。
男人微笑著盯著她的臉,烏黑的發絲間露出一張清麗的臉,一雙眼眸顧盼生情,似是浸透了迷離夜色。
“我把我的賠給你,你敢接嗎。”他把手上的刀遞給了她。
荊楚歌定睛,這刀做工細致精美,絕非等閒之物。刀柄上鑲著一顆水滴狀的藍寶石,通體隱著灰金色的暗紋。短刀出竅,月光白的刃身露出一截;刀鞘深黑,似是最稀罕見的西北玄鐵。
“真給我?”荊楚歌愣了愣真接了過來,把這把短刀在手裡反複掂量。
“那收下我的刀,你就得告訴我你的名字。”男人似乎對這少女頗有興趣,負著手站在岸邊,唇角帶著淺淡的笑,似是清朗雲風。
“那我不要了。”荊楚歌抹了抹臉上的水,臉上的薑黃色的脂粉被水洗得乾乾淨淨。她立馬鬆手,把短刀塞回男人的手裡。
“你不告訴我沒關係,有人會告訴我的。”男人將地上的玉佩撿了起來,他頗為嫌棄地用江南繡局進貢的帕子擦了又擦。
“殿下!”
身後再次傳來紛亂的腳步聲,荊楚歌心中一顫,她認識這個聲音,正是他那個官任五品飛騎將軍的舅舅荊喬鬆。
荊楚歌還未來得及反應,下一秒她便被再次踹進了荷塘裡。挨的這一下實屬意料之外,荊楚歌實在沒招架上,結結實實喝了兩大口泥巴水,她穿著濕噠噠的衣服又泡進了冰冷的水裡。
“殿下!”荊喬鬆著急忙慌地朝男子奔來,“殿下受驚了,你這孽障,看在你母親的麵子上,平日對你的頑劣包容一二也就算了,如今竟是惹了潑天的禍事!”
荊喬鬆轉頭就向水裡的荊楚歌發難,荊楚歌心想,她也沒做什麼啊,頂多就是見死不救,水裡還有另一個人呢,不確認一下死活嗎。
這個男人會怎麼說?
男子對著淺水裡站著的荊楚歌露出玩味的微笑。
荊楚歌看出了威脅的意味,他親眼看見了全過程——她的殺心、冷漠、大逆不道,他儘收眼底。
兩人目光交接,卻有了千言萬語似的。
想知道我怎麼交代嗎。
與我無關。
你是一點都不怕。
我為什麼要怕。
荊楚歌胸膛升起一團焦躁火熱的氣焰,她與母親生活在這裡十餘年了,雖日子清苦,但好歹清淨。母親時常還講起那個時候,在江南夫家時候的往事,江南孫氏是當地頗有聲望的家族。她是京城貴女,嫁了孫氏的長房長孫,原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哪知孫家最終卷入權力漩渦,終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至於荊岫雲,她荊家當年沒受聘禮,也不曾隨嫁妝,隻當是白給人當了幾年主母,事發前夕給人掃地出門,造化弄人,到頭來竟還撿了一條性命。
她們母女相依為命,風裡來雨裡去這麼多年,如同螻蟻苟活。
荊楚歌隻想有尊嚴地活著,這是什麼難於登天的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