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宋金剛在介休城下戰敗後,帶領一百餘騎逃離了戰場。他們乘船渡過了汾水,從小路逃回了馬邑。
馬邑城中的官民已經聞知前方戰敗的消息,人們驚慌失措,城中一片混亂,許多達官貴人套上馬車,收拾起細軟,準備逃出城去避難。
宋金剛風塵仆仆地趕回宋王府。他在庭院中翻身下馬,剛走進廳堂,劉若蘭就聞訊從後堂迎了出來,一看見他,似乳燕投林般撲入他的懷中,哽咽地:“夫君,謝天謝地,你總算回來了!”宋金剛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安慰道:“夫人,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夫妻倆纏綿了一會兒,宋金剛牽著妻子的手走到一張羅漢床旁坐下。劉若蘭擦去臉上的淚水,道:“夫君,我哥哥怎麼樣了?”
“皇上已經去了突厥。”宋金剛道,“他派人給我捎來消息,讓我們也去突厥。唐軍馬上就要打過來了,馬邑城眼看是守不住了,咱們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出發。”
劉若蘭聽了,沉默不語。宋金剛瞧著她,有些抱歉地:“若蘭,對不起,為夫無能,讓你跟著顛沛流離,吃苦受罪。”
“夫君此言差矣。”劉若蘭正色道,“兵法雲,勝敗乃兵家常事。夫君乃當世豪傑,目前隻是暫時遭遇挫折,他日必定會重振旗鼓,再展雄威。再者,常言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嫁與你為妻,你就是去天涯海角,若蘭必一生相隨!”
宋金剛聽罷,感動地攥緊妻子的柔夷:“若蘭,有你這番話,我就放心了!……”
宋金剛帶出來的一百餘名騎兵,半路上走散了一半。他將宋王府的奴仆大半遣散,隻留下一些精乾的仆人,加上剩下的騎兵,一共七八十人。他們套上十幾輛馬車,裝上細軟和食物。車隊一早便出了馬邑城,一路迤邐往北而去。
馬邑位於“天下第一關”雁門關和雁北外長城的殺虎口之間,秦朝大將蒙恬在雁門關外驅逐匈奴人,築城養馬,馬邑始得其名。後來,漢武帝在馬邑設伏誘殲匈奴大軍,揭開了反擊匈奴戰爭的序幕。從雁門關通往殺虎口的馬邑古道,是千年不絕的商道,見證了絲綢之路的輝煌曆史。
車隊一路向北,來到了雁北外長城的重要關隘——殺虎口。殺虎口位於蒙古高原和晉北山地的邊緣地帶,過了殺虎口,就進入了一望無際的塞外草原,也就踏入了突厥汗國的地界。
宋金剛雖然沒有來過突厥,可是,他的親兵中有一人出使過突厥,由他作為向導,帶領車隊向著突厥的汗庭進發。進入塞北草原後,不時可見優良的牧場,成群的牛羊,以及騎馬放牧的突厥人。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麵馬兒跑,草原美麗的風光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突厥人跟匈奴人一樣,都是遊牧民族,以畜牧為業,逐水草而居,吃肉食喝奶酪,披發左衽,穿的衣服大多是裘皮製成,結實耐磨。
車隊行進了一天,傍晚時分,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隊騎兵,大約有兩三百人。這是突厥人的騎兵,他們奔馳而來,到了跟前,將車隊團團地包圍住了。騎在馬上的突厥士兵身穿甲胄,腰挎長刀,手握長矛,每個人頭盔的頂上都插著一兩根大雁的羽毛。
突厥士兵個個麵相凶惡,虎視眈眈地盯著這群來曆不明的漢人。一名軍官模樣的人縱馬上前,開口道:“你們是什麼人?”宋金剛連忙迎上前去,陪著笑臉道:“失畢,我們是定揚可汗的屬下,到汗庭去找定揚可汗。”
失畢在突厥語中是將軍的意思。那名軍官大約有些見識,點了點頭,道:“原來是劉武周的部下。”接著,他又命令道:“馬車上的人統統下來,我們要檢查馬車。”
這時候,劉若蘭已經下了馬車,站在丈夫身旁,緊緊地依偎著他。隨著那名軍官的命令,不少突厥士兵下了馬,上前檢查馬車,可是,宋金剛的親兵攔著不讓他們檢查。好漢不吃眼前虧,宋金剛沉著臉,擺擺手道:“讓他們搜查吧。”
所謂檢查,不過是搶劫的另一種說法。突厥士兵上前東翻西找,專撿好東西拿,把金銀細軟、絲帛貂裘統統搶走了,然後騎上馬揚長而去。
管家走到宋金剛跟前,嘴唇顫抖地:“老爺,值錢的東西都讓突厥人搶走了,怎麼辦呀?”宋金剛歎了一口氣,道:“算了,錢財乃身外之物,搶了就搶了吧。”
還好,突厥人並沒有搶走馬車上食物,他們還有吃的,還可以繼續往前走。天黑了,車隊紮下了營帳,埋鍋造飯,歇息了一夜後,第二日繼續趕路。
宋金剛騎馬時間長了,騎累了,便下了馬,跟著車隊往前走。劉若蘭也在馬車上坐乏了,下了馬車,陪著丈夫一起往前走。
草原上一馬平川,並沒有所謂的道路,車隊沿著車轍印跡行進,這是前麵車隊留下的“道路”。這時候,隻見前方路旁坐落著一頂帳篷,有七八個突厥的男女老少,正圍著帳篷一邊走一邊痛哭流涕。這些突厥人每人手裡都握著一把雪亮的彎刀,他們每繞帳篷一圈,就往自己的臉上劃一刀,刀口滲出的鮮血夾雜著淚水,一起往下流淌,看上去十分瘮人。
車隊停了下來。劉若蘭緊緊地攥住丈夫的一條胳膊,嚇得嬌軀顫抖,驚恐地:“夫君,他們在乾啥呢?”宋金剛雖然沒有來過突厥,但聽說過突厥人的這種風俗,便解釋道:“他們是在祭奠自己的親人。他們的親人死了,屍體就停放在帳篷裡,親屬們圍著帳篷邊走邊哭,每走一圈就要往自己臉上劃一刀,一共劃七刀才算完事呢。”
突厥人性情野蠻凶殘,以戰死為榮,病死為恥。突厥人死後,要殺死一匹馬,然後將屍體和馬屍一起焚燒,骨灰埋入地下,插上一塊木牌作為標記。這個人生前殺死過一個人,就在墓地上放一塊石頭,石上刻畫死者畫像,以及參與的戰鬥場景。石頭越多,說明他生前殺的人就越多。
車隊繼續前行,離那頂帳篷越來越遠了,劉若蘭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兩次,臉上有一種不易察覺的厭惡表情。宋金剛一路上無事,便給妻子講起了突厥人的曆史。
據說,突厥人的祖先為匈奴的一支,世代居於西海(今青海湖)一帶,後被鄰國所滅,族中男女老少皆被殺死,隻剩下一男孩,年方十歲,士兵因其小,不忍殺之,乃刖足斷臂,也就是砍掉雙腳和兩臂,將他棄於草澤之中。有一母狼,每日銜肉來喂男孩,男孩才沒有被餓死。等男孩長大,與母狼交合,狼就有了身孕。後來,鄰國國王聽說男孩尚在,便遣使來殺男孩,使者見狼在一旁,也要殺狼,狼驚慌逃走,逃到高昌國西北的一座山上。山上有一洞穴,狼在洞穴中生下十男。十男長大後,娶妻生子,各為一姓,其中一姓阿史那氏,最為賢良,遂被推薦為君長。族人在牙門建狼頭纛,以示不忘其本。
後來,阿史那氏率五百戶歸附柔然,為其鍛鐵奴,遷居於金山(今阿爾泰山)南麓,因金山形似作戰時的頭盔“兜鍪”,俗稱“兜鍪”為突厥,他們就以突厥為族號。
阿史那氏最初隻有數百戶,後經數代繁衍、擴張,突厥部落發展到數萬人。公元年,突厥大敗柔然,滅其國,就以漠北為中心,在鄂爾渾河流域建立起突厥奴隸製政權。突厥最強盛時,疆域東至遼海(今遼河上遊),西瀕裡海,北至北海(今貝加爾湖),南臨阿姆河南,也就是整個蒙古高原、新彊、中亞地區都在其版圖之內。“可汗”為最高首領,其子弟稱“特勒”,將領稱“設”,分轄地為“突利”(東部),“達頭”(西部),可汗廷帳在東、西兩部之間鄂爾渾河上遊一帶。
公元83年,突厥汗國分裂為東部突厥、西部突厥兩部分,其中東部突厥可汗汗室為原統一突厥可汗正支嫡係之後,故東部突厥仍然經常被直呼為“突厥”。
隋朝末年,隋煬帝楊廣的殘暴征斂導致農民大起義爆發,內亂、分裂嚴重削弱了華夏,而突厥則因內部統一而轉向強大,東起契丹、室韋,西儘吐穀渾、高昌諸國,都降附於突厥。突厥控弦之士多達百餘萬,達到了“戎狄熾強,古未有也”的空前強盛程度。
車隊在草原上行進了二十餘日,沿途的穹廬氈帳越來越多了。山坡上,河流旁,到處可見星星點點的白色氈帳,它們在綠色牧場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耀眼。看來,他們離突厥汗國的心臟―—汗庭越來越近了。
突厥的汗庭在都斤山(今杭愛山)、娑棱水(今色楞格河)的上遊及其支流額根河(今鄂爾渾河)、獨洛水(今土拉河)流域的遼闊草原上。作為帝國的中心,突厥汗庭依山傍水,地高氣爽,有著水草豐美的遼闊牧場。
這日午後,宋金剛和劉若蘭像前幾日一樣,跟著馬車步行,兩人邊走邊閒聊。此刻,左前方的一片牧場上,有一群馬兒在草原上奔馳,有幾個突厥人騎著馬,手拿套馬杆,正在追趕著馬群。
劉若蘭手搭涼棚,眯著眼瞅了一會兒,突然用手一指道:“夫君,你看,那個人好像是我的哥哥。”宋金剛一聽,抬頭遠眺:“哪一個?”
“就是離咱們最近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