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不及出嫁女,葉家的意思,自然是希望他們儘快完婚。等謝讓收到信時,人已經在半路上了。
謝讓隻得按信中約定,趕緊動身來接人。
緊趕慢趕,好不容易在天黑前趕到了前麵的市鎮,投宿一晚。第二日一早雪停了,天色依舊陰沉,地上的積雪一兩寸厚,謝讓和周元明牽著驢車,步行一個多時辰,抵達了麓山腳下的山北村。村子很小,零零散散隻有十幾戶人家,從這裡上山不遠,就是淨慈庵了。
葉家姑娘如今就在淨慈庵中。
葉家姑娘一個閨閣弱女,一路混在流民中逃到這裡,沒有直接去謝家投奔,卻停留在距離陵州還有三四日路程的淨慈庵,想來也是有考量的。葉家如今獲罪,兩家又是這個情形,若是謝家沒有如約來接人,那就擺明了不願意履行這樁婚約,葉姑娘自然另做打算。
所以儘管趕上這場雪,謝讓還是決定先上山。他心中思忖,道路積雪,天氣也不見放晴,他們恐怕一時無法回程,他先上山去見葉姑娘一麵,也好表明態度,再從容安排回去的事情。
山路難行,再有積雪,驢車是沒法上去了。謝讓便決定讓周元明留在村裡看守驢車,他在鞋上綁了幾道防滑的草繩,仔細向山民問清路徑,踩著積雪獨自上山。
路倒不是太遠,進山三四裡,翻過一道山梁,就來到了淨慈庵。此刻庵堂大門緊閉,四周寂靜,蒼茫雪野中竟有幾分不染塵埃之感。
庵堂門前台階上的積雪已經打掃乾淨了,謝讓跺去兩腳泥雪,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裳,抬手拍響門環。
他拍了兩遍,等了等,裡邊傳來一個女聲:“誰呀?”
謝讓揚聲道:“打攪師太了。弟子是從陵州來尋親的,有要事求見。”
門栓響動,大門稍稍閃開一條縫,裡邊的人隔著門縫打量了謝讓一番,才把門拉開半邊,兩個戴著尼僧帽的尼姑站在門檻內,一個五六十歲上,另一個年紀輕些。
“見過師太。”謝讓躬身行了個揖禮,說道,“弟子是陵州白石鎮謝家的人,來此尋找江南來的一位葉姑娘,此前得知她在庵中借住。”
老尼姑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庵中是有一位葉姑娘,施主是她什麼人?”
“弟子謝讓,是葉姑娘定了親的未婚夫婿,有庚帖為憑。煩請師太幫忙通傳一聲,弟子是專程來接她的。”
老尼姑又念了一聲佛號,說道:“這位葉施主自從來了就一直病著,聽說路上遭遇流寇,受了驚嚇,又跟家人失散了,整日病得昏昏沉沉的,神誌不甚清醒。原本該想個法子給她看病,可趕上這場風雪,庵堂如今已經收留了太多災民,小庵力量微薄,怕是再過兩日庵中就該斷糧了,實在無法照顧周全,貧尼正發愁呢。”
謝讓聽出了老尼姑言下之意,忙說道:“感謝師太照拂了。葉姑娘如今能否起身,若能起身,弟子這就接了她下山看病。”
老尼姑頷首:“這裡是庵堂,男子不得入內,施主且在這裡稍等片刻。”
謝讓便立在門口等。約莫一盞茶工夫,大門重新打開,兩個尼姑攙扶著一個羸弱的少女出來。
那少女微低著頭,一頭烏黑長發稍顯淩亂地披散在身上,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
老尼姑將手中拿著的東西遞給謝讓,說道:“葉施主來的時候並無行李,隻有這張庚帖是在她枕邊找到的,上邊確有謝讓的名字。”
謝讓趕緊道謝,接過庚帖顧不得看,先塞進懷裡,伸手把那女子接過來。兩個尼姑把她送出門檻,叮囑幾句,便轉身關上了大門。
謝讓再次向尼姑道謝告彆,扶著女子站穩,這才得以仔細打量自己這位初次見麵的未婚妻。這女子身量隻到他肩膀,青布衣裙,整個人顯得纖瘦單薄,年紀似乎比實際還要小,一副嬌柔病弱的樣子。
他正在打量,不期然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眸子。少女抬起了頭,身高差距使她微微仰著頭,視線不閃不避,就那麼眸光定定、神情安靜地望著他。
謝讓稍稍一怔。
這位葉姑娘,與他想象中差的實在有些大。
他臉上帶起幾分有禮的笑意,溫聲道:“葉姑娘好。在下謝讓,來接葉姑娘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