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吹燈嗎?”帳子裡小姑娘問。
謝讓瞅了一眼兩支燭光搖曳的龍鳳花燭,懶洋洋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道:“不能的,就是要徹夜亮著,讓它自己燃儘。”
似乎一閉眼天就亮了,謝讓努力清醒了一下,披衣起來,瞥見桌上的龍鳳燭一支幾乎就要燃儘了,另一支還剩下寸許。他站了站,便按照昨日幾位嬸嬸們交代的,去拿了一把扇子,等到那支燃儘,抬手把剩下一隻也扇滅了。
謝讓穿好外袍,動手先把自己的被褥疊好,掀開帳幔,床上的小新娘卻依舊睡得香甜。
“醒醒,起來了。”謝讓叫了一聲,等了等還沒反應,索性隔著被子拍拍她,溫聲道,“得起來了。”
被子裡的人動了一下,謝讓便不在管她,把地上的被褥抱到床尾,彎腰把蒲草墊子卷起來,拿了出去。
等他洗漱完畢再進來時,卻見葉雲岫擁著被子坐在床上,眉頭緊鎖,麵色鬱悒,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怨念。
謝讓心裡還真咯噔了一下,忙走過去,低聲問道:“怎麼了?身子又不舒服?”
“彆管我!”小姑娘屈膝坐起,胳膊抱著膝蓋,把頭趴在胳膊上不說話了。
謝讓一時有些無奈了。人生破天荒頭一回,他還真沒有這個經驗,剛娶進門的小新娘,新婚次日一大早就生氣,還不知道因為什麼,這可叫他怎麼辦呀!
謝讓不無擔憂地陪在床邊站了片刻,見她一直也沒有彆的表示,想了想小聲哄道:“你到底怎麼了?……要不,咱們先想想,今早吃什麼?”
小新娘慢吞吞抬起頭來,歪頭趴在膝蓋上:“麵條?”
“麵條……不行。”謝讓道,“我想起來了,昨兒也不知誰跟我說的,新婚第二日早晨要吃雞蛋,紅糖水荷包蛋。”
“唔,”小新娘含混地答應一聲,揉揉眼睛悶聲道,“那你先去忙,彆管我,我一會兒起來。”
謝讓隻好先出去,謝鳳寧已經起床了,見了他小小聲問道:“二哥,二嫂起來了嗎?”
謝讓因為二嫂這個詞愣怔一下,笑道:“這就起來了。”
兄妹兩個一起進了廚房忙碌,果然沒多會兒,葉雲岫穿好衣服從房裡出來了,謝讓便給她熱水叫她洗漱。他煮好三碗荷包蛋放進托盤,交給鳳寧端走,進屋去叫葉雲岫吃飯。
他進去一看,葉雲岫拿個梳子又在扯頭發,一臉的懊惱。謝讓趕緊接過梳子,給她挽了個比較端莊的螺髻,挑了一支粉色絹花的發簪固定住。
謝讓心裡歎氣,兩人成婚,他竟也沒給她添置什麼首飾,這絹花發簪還是範氏一起送來的。權宜之計,還真是權宜到家了。
飯後二人連同謝鳳寧一起出了門,徑直去往主院。一進垂花門,四叔家的小堂弟謝識正在院裡玩,瞧見他們跑了過來,仰頭好奇地看著葉雲岫,笑嘻嘻問:“三堂兄,這是新嫂嫂嗎?”
謝讓含笑說是,又跟葉雲岫介紹謝識。
“新嫂嫂真好看。”謝識小聲告訴謝讓,“三堂兄,祖母又病了。”
“祖母又病了?”謝讓摸摸他的頭說,“可真是巧,你新嫂嫂也病著呢,都病了這些日子了。天氣太冷,你也彆亂跑了,回屋裡暖和。”
他說著,一手拉著謝識,一手扶著葉雲岫,帶著她一起走進正廳。
葉雲岫這會兒真切感受到了他所說的謝家“人口複雜”。該來的都來了,隻有主位空著,濟濟一堂,各房長輩坐著,小輩們站著,姨娘們則隻能在下邊伺候著,大大小小一堆人,見他們進來,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落在葉雲岫身上。
大伯母捏著帕子笑道:“哎呦,今兒可算是見著讓哥兒媳婦了,也難怪讓哥兒這麼上心,你們瞧瞧,可真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兒,誰瞧著不得迷上呀。”
這話明著是誇人,可言下之意,在座的大約沒有人聽不出來,不就是想說謝讓色迷心竅、說葉雲岫狐媚禍水嗎。
唯獨葉雲岫聽不出來。葉雲岫被謝讓扶著,心有默契,便越發裝出幾分病弱,默然不語,眼皮都沒多抬一下。
至於謝讓,神色絲毫未變,麵上依舊端著溫和有禮的笑容。
小王氏附和道:“可不是,早就聽說江南出美女,三侄媳不愧是江南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千金小姐,讓哥兒啊,你可好好待她,我瞧著三侄媳可不像個能吃苦的樣子,偏偏還長得這麼漂亮。”
言下之意,長成這樣,能安心跟著你過苦日子嗎?可彆不安於室。
然而葉雲岫聽不懂啊,更懶得費心思,充耳不聞,全然置身事外,病懨懨地靠在謝讓身上裝木頭人。任你有九曲十八彎,磨破嘴皮子,對她來說也起不到任何效果,反正謝讓都說了有他呢。
謝讓眸光微閃,正打算懟回去,旁邊坐著的範氏卻已經噗嗤笑道:“大嫂和三弟妹說的對,我瞧著,要論人才相貌,他們小兩口確確實實是咱們這一大家子裡最出色的了。”
說完,還刻意往崔氏和小王氏身後那一堆嫡子嫡女、庶子庶女身上多瞅了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