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讓心知外祖父留下鳳寧,怕也打的一番好主意。
試想啊,隻讓他帶著葉雲岫上山,二人正當青春年少,孤男寡女,朝夕相對,好歹就日久生情了呢。
二來怕也是尋思著鳳寧和周元明定了親的,有心促成一對小兒女。再說外祖父半生悲苦,跟前隻有周元明一個孫子,大約也想趁機留鳳寧承歡膝下,多享幾日天倫親情。
隻是葉雲岫那番“表兄妹血親論”,卻也叫謝讓留了心思。
第二天一早,表兄弟二人抵足醒來,一同起床挑水掃地,早飯後謝讓便帶著葉雲岫辭彆外祖父,周元明跟著送他們上山。
一路上,謝讓便相機跟周元明談及他和鳳寧的婚約。當然從他的立場而言,他一手製造的婚約,於情於理都不好再橫加乾涉,便隻能適當提點幾句,說二人眼下也是權宜之計,叫周元明不必背負太多,萬事隨緣就好。
至於鳳寧那邊,周元明那樣的性情,對自家人素來坦誠率真,他是什麼樣的想法,很快就能傳遞到鳳寧。
剩下的,就隻能交給天意了。
北陵山綿延百裡,謝氏祖墳處在其中一座名為青峰嶺的山頭上,背倚群峰,下臨小河。這條河名為白馬河,據說當初謝氏先祖懂一些陰陽之術,尋了很久,才尋到這麼一塊“騎龍跨馬”的風水寶地,能保佑後世子孫有大造化。
百餘年過去,謝氏子孫確實出了個大造化,也就是祖父謝信。寒門農戶頓時變作耕讀傳家的望族,族中一時歡欣鼓舞,雞犬升天。然而從謝信狀元及第,到敗落身死,也不過短短二三十年。大造化就這麼曇花一現。
青峰嶺山勢陡峭,驢車是沒法上去的,周元明在前頭牽驢,謝讓在後頭推車,兩人連拉帶推,先把驢車拉到一處相對平緩的半山坡,便熟練地解下毛驢,改為讓毛驢馱著東西上山。
“你先在這裡等著……”謝讓話說半句,改了主意,笑道,“算了,你一個人在這裡等,出來個兔子都能嚇你一跳,先把你弄上去吧。”
他說著背對她蹲下,示意她上來。葉雲岫試了試自己的小細胳膊小細腿,覺得養了這麼兩個來月,其實是有點力氣的,但轉念一想,也沒必要非跟大山過不去,便順從地趴在他背上,
謝信顯赫時,族中也花了不少力氣在祖墳上,山下平緩處還能有路,從這裡上山,山石小徑也依稀可辨,陡峭處還開鑿了一庹多寬的石階。想來也是,總得保證棺槨能抬上去吧。
謝讓背著葉雲岫,周元明牽著驢,陡峭難行處還得幫驢搭把手,又爬了小半個時辰,瞧見一座三門的石牌樓,謝氏墓園便到了。
謝讓能選中這裡“自我放逐”,也不是沒腦子的,他還帶著個葉雲岫呢,不會真的自討苦吃。除了墓地這個因素,此處卻也是個清靜優美的好地方,並且過了石牌樓就有一處房屋,山石為基的木料搭建,一共三間,坐北朝南,帶柱外廊,沒有院子,跟山坡上星羅棋布的墓碑隔著幾十丈相對,原是當初建起來,留作祭祀守墓、上墳休憩用的。
至於墓地……自家祖宗。
謝讓一路把葉雲岫背上來,大冬天額頭冒著汗意,叫她自己先在廊下坐著,他跟周元明合力卸下毛驢馱著的東西,還得再下去馱。
“你就在這坐著曬太陽,不要亂動,屋裡沒打掃,到處都是灰。”
謝讓諄諄交代完,才跟周元明折返。走出不遠,周元明捂嘴笑道:“表哥,你對表嫂,怎麼跟小孩似的。”
“她本來能有多大?”謝讓則笑道,“你在我眼裡也是毛頭小孩子呢。”
“去你的,彆忘了你就比我大三歲。”
“四歲。”
“三歲半!”
表兄弟兩個嬉鬨起來,一路說笑著下山了。又拉著毛驢馱了兩趟,才把帶的東西都運上來。
然後兩人大肆把房屋裡外打掃一遍,需要修繕的地方就趕緊修繕,中午隨意吃了些乾糧,繼續乾活。等到太陽偏西,謝讓便叫周元明下山。
“正好你把驢車趕回去,若是不想送回謝宅,就順路到學堂去,交給謝詢行了。”謝讓道。
周元明問:“你不留著毛驢用?”
“我留它做什麼,山上也沒多少用處,我還得伺候它。”
謝讓揮揮手,看著一人一驢下山去了,轉身把三間屋子分配一下。兩間東屋是通間,他便靠東牆鋪了自己的床,半邊留作堂屋,西屋給葉雲岫住。
山居一切從簡,葉雲岫自己鋪了床,放下箱籠,把屋裡收拾規整一下,那邊謝讓刨土挖坑,很快用石塊在屋外空地上支起了簡易的鍋灶,就地取材撿了些枯枝乾柴,先燒了一大鍋熱水,留作擦洗清潔用,又灌了湯婆子。
斜陽滿山,兩人各自捧著一杯熱茶,坐在廊下小憩。
“你在這裡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