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讓心中悲涼,冷聲道:“我今日就把話撂在這裡,那是我祖母,孝道大過天,我便是拚了性命也會去救的,但是至於雲岫,我是絕不會讓她牽扯進來的。”
“謝讓,那可是你親祖母!”謝寄在一旁叫道,“謝讓,你還有沒有良心了?你可要想想清楚了,還有你三嬸、四叔、你弟弟他們,血脈骨肉,你怎麼就隻顧著你媳婦,豬狗不如的東西!媳婦隻是外人,大不了再娶一個就是了,況且隻說讓她上山,也還未必怎樣呢,若是因此害了你祖母他們,你說要怎麼辦!”
“大男兒有所為有所不為!雲岫的命也是命,若非得犧牲誰才能救祖母,謝讓這條命賠給祖母就是!”
謝讓立在當場,怒聲道,“三叔說得這般至純至孝,那就請三叔先去湊齊三千兩銀子再說吧,不然說再多也是無用的廢話!”
夜幕深沉,謝讓心事重重回到外祖父家,雲岫和謝鳳寧已經睡下了,外祖父也歇下了,卻還沒熄燈,聽見他回來,便起身叫他進去。
聽謝讓說完,周曠年麵有憂色,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我還能打算怎麼辦!”謝讓苦笑道,“且不說祖母,四叔和謝詢他們也都被劫去了,縱不論道義,讓我不去管他們我也做不到,可是讓我犧牲雲岫,我更做不到,這事原本與雲岫有何乾係?她才是最無辜的。”
外祖父歎道:“你此去危險。”
“危險又能如何,我眼下彆無選擇。”謝讓苦笑道。
他心中隱隱有個猜測,山匪怎會知道葉雲岫的存在,隻怕還是謝家人把她牽扯進來的。
“所以……”謝讓遲疑片刻,道,“所以我想請外祖父帶著雲岫和鳳寧,先離開白石鎮,出去躲避幾日再說。外祖父若是同意,回頭我就和元明安排。”
“躲又能躲去哪裡,萬一這鎮上有山匪的眼線呢?若真是那樣,我們貿然離開,反倒落了單。”
外祖父思索片刻,說道,“此事先彆跟他們三個聲張,明日一早,就讓元明帶著你媳婦和鳳寧上山,仍舊回你祖父墓地去,玉峰嶺的山匪總不可能大肆跑來白石鎮作亂,且山下若有動靜,他們在山上也比山下好躲。”
次日天還沒大亮,謝讓就起床出門了。這已經是山匪限定的第三日,他昨晚與謝仲商量過的,謝讓決定今日他先帶著一部分銀子上山,免得山匪大開殺戒。
彆無他法。
同時他也想去探一探究竟,相機行事。最起碼好歹安撫拖延一下,求山匪再寬限幾日。
範氏叫人送來了三百兩銀子,捎話說她已儘力了。謝鳳歌那邊,謝寄大肆搜刮一番,把謝鳳歌帶回的嫁妝之中,值錢的衣服首飾、器物擺件等等,也有許多原本落到崔氏手裡的,謝寄全都送去了當鋪,搜刮出足有六百兩之多。老王氏房裡再折騰折騰,能當的當、能賣的賣,加上老王氏這幾年的積蓄,大約連老王氏給自己預備的棺材本也拿來了,東拚西湊,居然也折騰出四百兩銀子。
宗祠這邊,謝仲牽頭,一共也湊了二百兩銀子,加起來一千五百兩,有銀票也有現銀,謝讓便帶著這一千五百兩銀子,和謝仲委托的中間人一起上了玉峰嶺。
而白石鎮這邊,葉雲岫早晨在周家醒來,便聽說謝讓有事出門了。起床後吃了早飯,外祖父便叫周元明送她和謝鳳寧上山,回墓園去。
一向乖順聽人安排的葉雲岫這次卻犯了強。
昨日謝讓匆匆帶她下山安置,今早外祖父又急著送她回去,還叫謝鳳寧和周元明陪著,真當她是個傻的呢。她也不說彆的,就隻是搖頭道:“我不走。外祖父,您應當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外祖父自然不能說,葉雲岫卻也不肯走,周元明和謝鳳寧還不清楚發生了何事。葉雲岫本來就寡言少語,彆的也不再多說,便隻是默默回房去了。
外祖父也拿她毫無辦法。
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第四日上午,謝誠突然來了。謝誠被周元明攔在門外,便在外麵大喊大叫,吵吵著要見葉雲岫。
葉雲岫聽到他嚷嚷,剛一走出大門,謝誠便大叫道:“你這女子,究竟是個什麼禍害,那山匪是如何認得你的?那些山匪說認得你和謝讓,謝讓如今被山匪扣下了,山匪叫拿你去換,不然這就殺了謝讓,殺了祖母和我娘他們。”
…………
謝讓是被山匪單獨綁著關押的,水米未進一日夜,直到隔日下午,忽然湧進來幾個山匪,推推搡搡把他帶到了山寨大門口。
謝家一乾人都在,謝宸、謝詢、謝諒和謝誼幾人被綁在樹上,老王氏和崔氏、謝鳳歌她們甚至不用綁,半死不活地委在地上。兩個山匪把謝讓推搡過去,也綁在了樹上。
謝讓心中苦笑,忽然把他們都提了來,難不成山下有銀子贖人,還是索性要撕票殺掉他們?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了。
人間四月,一路濃濃淡淡的綠蔭中,一行十幾人出現在下方的山道上,山匪們拎著腰刀,簇擁著一個少女走在前麵。
那少女穿了一身青綠衣裙,容顏嬌美,身形纖弱,一頭烏發披散開來,迎著四月的微風飄然拂動。少女神情漠然,仿佛隻是來了一個尋常的地方,並無其他表情,也不等人催,自顧自徐步走在前麵。旁邊的山匪們大約也是少見她這樣一個不哭不鬨的嬌弱小女子,竟沒有押著她,反而吆喝說笑地簇擁著她,一路上山來了。
謝讓一見那道身影,頓時目眥欲裂,再也沒有了聽天由命的淡然。
“雲岫,快跑,你快走,不要上來,快跑!”謝讓絕望地嘶吼。
少女停住腳,抬頭看著寨門上方的一溜兒人,黑漆漆的眸光落在謝讓身上,眉頭皺了皺,嬌嫩清澈的嗓音慢吞吞問道:“謝讓,他們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