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之遙平日裡都會帶著盲杖,但和李弱水出去從不會帶,因此走得就小心了一些。
側室裡有不少人,鄭夫人、鄭老爺以及幾個小廝丫鬟,這些人一同關注著走進來的路之遙。
鄭夫人和鄭老爺對視一眼,無聲地歎口氣。
這路公子相貌出挑、武力高強不說,這性情也是少有的溫柔,他們是很滿意的。
可唯一不滿意的一點便是這眼睛。
女兒和一個瞎子在一起,他們怎麼能放心呢,而且還不知道以後的孩子會不會也染上眼疾。
“路公子請坐。”鄭老爺開口了:“今日請你來,主要是想多謝你前幾日幫助我家言清,希望公子不會覺得唐突。”
路之遙不緊不慢地抿出一個笑容,溫聲道:“舉手之勞。”
鄭老爺給鄭夫人使了個眼色,兩人仗著他看不見,交流了一會兒l。
“也不繞圈子了。”鄭夫人清清嗓子,笑道:“不知路公子可有意中人?
jj“沒有。”
路之遙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
鄭夫人還算滿意點點頭,眼角浮現幾條細紋。
“那,公子覺得我女兒如何?”
路之遙唇畔含笑,側臉上映著暖橘色的燭光,顯出幾分溫潤和柔和。
“抱歉,你女兒是?”
鄭夫人、鄭老爺互看一眼,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
莫不是他們女兒剃頭挑子一頭熱,兩人甚至都沒認識?
一旁站著的丫鬟沒忍住看了眼屏風後,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是我,鄭眉。我們已經不算是初次見了。”
鄭眉一聽這話憋不住了,提著裙角便從屏風後出來,直接走到他麵前。
“我也不彎彎繞繞,我看中你了,願不願入我鄭府,做我家贅婿。”
鄭眉從小便學著經商,常和生人打交道,性子直來直去不扭捏,也不愛作小女兒情態。
若是李弱水在這裡,一定會極其敬佩地看著鄭眉並為她鼓掌。
入不入贅不重要,主要是想和她學學這份勇氣和自信。
“不願。”路之遙理了一下腕上的佛珠,神色未變。
他還以為來這裡會有什麼趣事發生,沒想到竟是這種無聊的東西。
路之遙站起身,回了一禮:“多謝厚愛,告辭。”
鄭眉向來是傲氣的,她跨一步擋在他身前,毫不在意他的拒絕。
“你可以再考慮一下,入贅我鄭家,想買什麼都行,我還能花錢幫你治眼睛,百利而無一害。”
路之遙輕笑一聲,往前踏了一步,溫聲道。
“你是在攔我?”
笑容還是那個笑容,悲憫、溫柔,甚至於雙眸是閉上的,卻依舊讓她有種脊背發涼的寒意。
鄭眉下意識讓了一步。
“入、入贅的事之後再說,你明日和我去遊湖。”
在路之遙拒絕之前,她緊跟著說道:“我可以允你一個要求。”
路之遙轉著腕上冰涼的佛珠,唇畔揚起一個笑意。
“可以。”
鄭眉鬆了口氣,鄭夫人也是笑意盈盈。
“路公子,我們今晚有宴,便跟我們一同”
“不必了。”
路之遙對他們略行一禮便離開了。
鄭眉再次忘了方才的恐懼,滿意地看著路之遙離去的背影,開始想著明日該穿的衣裳。
不過,護衛是該多帶一些。
大“路之遙、路之遙”
黑暗中似有若無地傳來幾聲呼喊,這聲音清脆、乾淨,他一聽便認出來了。
可他眼前隻有一片黑暗,即使睜眼了也什麼都看不見。
李弱水叫他做什麼?
耳邊由遠至近傳來腳步聲,其間夾雜著叮叮響的鈴音,卻不會讓人覺得吵鬨,隻覺得有生氣。
他似乎坐在院落中,周圍吹著微風,有著樹葉沙沙的響聲,以及不間斷的蟬鳴。
這是夏日嗎?
“看我買了什麼。”
這人跑到他身邊,一把攬住他的肩,帶著一陣濃鬱的荔枝香,聞起來便覺得清甜、水潤。
“又買荔枝?”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夾雜著無奈和其他的情緒,這情緒裡帶著他完全聽不懂的意味。
這是他嗎?
“都快過季了,現在不吃,以後就吃不著了。”
耳側傳來剝殼的聲音,不少汁水濺到他側臉和眼睫上,癢得他忍不住輕眨眼眸。
隨後聽到她一聲憋笑,微涼的指尖觸上側臉和雙眼,甜膩的汁水被她抹去。
“我離你遠些剝。”
身側再次響起鈴音,叮當個不停,是他完全不熟悉的音調。
李弱水似乎坐到了石桌上,淡淡的荔枝香從他前方飄來。
那陣清脆的鈴音在她坐定後驟然落到他腿上,被風吹得叮當作響。
路之遙眉心微跳,手往那鈴音處探去,摸到了她纖細的腳腕以及上麵冰涼的腳鏈。
那上麵不僅僅有鈴,還串著他的白玉佛珠。
陽光燥熱,蟬鳴惱人。
路之遙放開手,聲音乾澀。
“這是什麼。”
“你做的腳鏈。”鈴音再次響起,清甜的荔枝香由遠及近,慢慢停在他身前。
“為何。”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
“這不是你祈求的麼?”
蟬鳴猛地增大,將失神的路之遙喚醒,他坐在床上,靜默許久。
他似乎現在都還能聞到那股甜香、聽到那陣鈴音,以及她踩在腿上的觸感。
路之遙靜坐在床上,月光慢慢從他的手腕爬升,拂過他腕上的佛珠,照進他半睜的眼中。
那霧蒙蒙的眼裡蘊著月華,美得令人心驚。
路之遙無意識握著腕上佛珠,心裡不解。
他在祈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