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沒有見過哪個瞎子會做木偶的,這人竟不僅僅是個花瓶。
路之遙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鄭眉坐在他身旁,脊背挺直,瞟了那個木偶幾眼。
“會做木偶的大都善良,方才出門時李弱水還讓我提防你,果然是胡亂說的。”
路之遙雕刻的手一頓,腿上似乎又感受到了那份踩下的重量,耳邊又聽到那聲鈴音。
“她如何說的?”
“她讓我隨身帶小廝和護衛,還說你會推我入水,你說好不好笑。”
路之遙的嘴角慢慢彎起,眉心也不自覺鬆開,輕笑出聲。
“好笑。”
他一直都覺得李弱水有趣。
“你知道我為何喜歡你麼?”
路之遙繼續刻著木偶,沒有回應她。
“是在比武招親前。”鄭眉看著湖麵,似乎在回憶當初。
“那日我去街上看場地,或許是命運的饋贈,正好見到笑著的你。”
鄭眉從沒見過這樣的人,眉眼不似凡人,笑容溫柔卻不失跌麗,僅僅是第一眼,她便移不開視線了。
“那日你用一粒紅果打到我,這裡都留了疤。”
她挽起衣袖,露出了一個豆大的疤痕,卻突然想起他看不見,歎口氣後將袖子放下。
若他不是個瞎的,她一定會更喜歡。
路之遙指間拉著幾段銀絲,正在打磨木偶的細微處,幾縷額發落到眼睫上,被他拂開。
“是你啊。”
其實他不記得,但他記得李弱水說的,這樣回話能快速結束話題。
果不其然,知道他還記得自己,鄭眉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當時便覺得,你長得這麼好看,自然該配我。”
“是麼。”
鄭眉一邊和他聊,一邊往畫舫外看去。
透過被風吹動的紗幔,她看到了不遠處的一艘畫舫,上麵站著幾位衣著華貴的女子。
鄭眉不經笑了起來。
她這麼急著要和路之遙今日遊湖是有原因的,不僅僅是因為喜歡他,更因為她早和其他姐妹約好了,今日讓她們見路之遙。
“路公子,我們出去看看吧。”
“我看不見。”
路之遙手下不停,嘴上照舊敷衍。
另一艘畫舫的小姐們向她招手示意,可路之遙卻始終在擺弄那個小木偶,沒有分給她半分心神。
她吹過牛,說他們兩情相悅,卻又不敢真的帶路之遙前去,隻好推脫說他害羞,讓大家遠遠見一麵就好。
這下若是一麵都見不到,她以後還怎麼見人!
“路公子,你答應過我今日來遊湖的。”
路之遙摸過木偶的五官雛形,滿意地彎起眼眸:“我們不是在遊湖麼。”
眼見著那艘畫舫慢慢離開,站在船頭的姐妹們也在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說不定是在嘲笑她。
鄭眉咬著唇,看向了他手中的木偶。
“你刻的這人真醜!”
她猛地搶過那個木偶,不顧被銀絲劃傷的指尖,將木偶往湖中扔去。
黃白色的木偶被拋到湖麵上空,圓型的關節喀啦轉動一圈,在落水前被纏在其上的銀絲拉了回來。
路之遙摩挲著木偶的關節,眼角都泛起了笑意,讓人想到岸邊拂動柳枝的春風。
“看來你很喜歡入水,不如來玩一下如何。”
路之遙將木偶收了起來,順手扯下一塊紗幔,手法嫻熟地纏在了她手腕上。
在鄭眉反應過來之時,她已經從窗口翻出,落到了另一側的湖中。
冰冷的湖水瞬間浸透她的身體,打濕了她精心畫好的妝容。
此時鄭眉與畫舫唯一的連接就是這塊藕色紗幔,她幾乎是被這塊紗幔拖著前行的。
搖槳的船夫大驚失色,正想要上前來,卻在看到路之遙的笑容後頓住腳步,隻能放慢船速,等著後方的護衛趕來。
“你敢這樣對我!”
路之遙靠著軒窗,專注地磨著手中的木偶,嘴角笑意盈盈,對她的恐嚇充耳不聞。
鄭眉在水中大吼,看似很有氣勢,可她的眼睛卻緊緊盯著這塊紗幔。
藕色的紗幔被湖水浸得暗沉,不複原先的嬌嫩。
在她方才的掙紮和浮沉下,僅僅是纏著她的藕紗慢慢鬆散開,她隨時有可能沉到水中。
鄭眉會水,但被紗幔拖了這麼久,她又掙紮了這麼久,體力早已流失大半,原先妨礙她的藕紗,此時成了她的救命之物。
她不明白,明明方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成了這樣。
腕上的藕紗在慢慢鬆散,卻不知哪一刻才會徹底脫開,這樣未知的恐懼折磨著鄭眉,可她又不願求人。
“你救我上去,要多少銀子我都給你!”
路之遙靠在窗邊,長長睫羽接過灑落的陽光,透下稀疏的光影,他頗為閒適地對她晃了晃木偶。
“你覺得它醜嗎?
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