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富饒,他以往在這裡便接了不少殺人的懸賞令,賺得很多,可他竟說這樣的事少見。
難道他們住的不是一個地方麼?
他嘴唇微動,似是想要問些什麼,可隨後才反應過來李弱水還在睡,她現在不能回答他什麼。
l不會。”他隨意答應一聲:“記得等會兒往我府裡送冰。”
“不會忘的。”
老板強行拉回自己的注意力,開始將打好的綠豆湯和冰糕放到鋪了碎冰的食盒中。
那邊還在吵鬨,有一個男子從人群中衝了出來替這女子出頭,矛盾在漸漸升級。
吵鬨聲越來越大,路之遙微微側頭聽了一下李弱水的氣息,綿長、有韻律,沒被吵醒就好。
“你們憑什麼抓人!”
為她出頭男子的一聲將人護在身後,被挑釁的家仆怒火上頭,拔出那把僅僅用來唬人的刀,一下子劈上了他的脊背。
周圍圍觀的百姓們大呼一聲,紛紛散開,生怕這不長眼的刀砍到自己身上。
受傷的男子剛好倒在飲冰店門口,家仆刀尖上的血也灑了過來,街市上頓時陷入的沉靜。
河水潺潺地從周邊流過,榕樹上蟬在不停地長鳴,微風將飲冰店前二人的袍角吹開。
他們站在篷子下的陰影裡,揚起的白色衣角上沾了點點血花,很是顯眼。
眾人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那處,隻見那個男子轉過頭來,烏發全都被他攏在左邊,翹起的眼睫如蝶翼一般漂亮。
隻見他垂眸往下看去,卻不是看得那躺倒的一男一女,也不是看自己的袍角,而是看向他背上那人的右腿。
鵝黃的紗裙上點著紮眼的紅色,雪白的小腿上也掛著幾滴血,欲落不落。
路之遙抬頭看向那幾個家仆,笑容溫柔,不免讓人想到堤岸吹拂楊柳的春風。
“出刀的那位,是你過來,還是我過去?”
惡人對上惡人,不用打鬥,隻需要一個眼神,更弱小的那一方便會自己繳械投降。
那家仆下意識扔了刀,往後走了幾步。
但他看了路之遙一眼,確定他是外地人後,又叫上其他家仆一同往前去。
可他還沒說出一句狠話,還沒自報家門,便被路之遙一腳踩到了地上,他的腳看似輕巧,卻狠狠地碾在他的腕骨上。
這個家仆不會知道,如果他今天打死都不過去,就這麼站在陽光下,他或許還能完好地回家。
路之遙始終站在陰影中,確保李弱水不會被曬到,他微微俯身看著這人痛苦的神情,隨後揚起眉,唇角微彎。
“沒關係,我隻要你的手腕,很快就不痛了。”
確實很快,將他的腕骨踩碎後路之遙便抬起腳,轉身看向冰飲店的老板。
“抱歉,能快些麼?”
老板愣愣地看著他,手中打湯的木勺顫抖著撞上木桶,發出咚咚咚的響聲。
家仆們將自己痛苦不堪的兄弟拖走,沒敢多留,他們放下“你等著”的經典狠話後便走了。
而躺在冰飲店前的二人攙扶著站起身,那女子上前來感謝他。
她聲淚俱下說了事情經過,幫他的那男子心有不忍,可路之遙隻垂眸看著老板裝冰飲,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l他們竟然想將我騙進府,這怎麼可能,為了我爹娘,就算是魚死網破我也要爭到底!”
原本散開的百姓再次聚集,聽了她的話,無不痛訴那幾個惡人。
“這些畜生,竟將彆人強擄進府,還真以為他們成親就能代替家人不成!”
“姑娘,看你不是本地人,快回家去吧,再留在這裡說不定還會發生這樣的事。”
出人意料的是,路之遙竟然轉過頭來看著他們,似是對他們說的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他聽著他一言、他一語,每個人都說著自己的看法,但無一例外的都在勸她回去。
回去…快回去不要再留在這裡路之遙的視線轉到那個女子身上,他記得她原本的神情是十分痛苦的,可現在卻麵帶笑容,像是解脫了一般。
路之遙唇角的笑平了一些,他靜靜地看著這個女子,黑眸裡全是她感激涕零的笑。
可那笑容在路之遙的眼裡不斷放大、拉扯,最終呈現出一個扭曲的形狀。
那不是他想看到的,所以他轉頭移開了眼。
環在頸上手臂緊了一些,耳後傳來她的囈語,路之遙再次揚起笑,開口提醒老板。
“冰塊一定要送來。”
所有的食物都已經裝好了,老板將食盒遞給小二,對著他連連點頭。
“放心吧公子,你應該是要去驅熱的吧,咱們這裡像你這樣的不多,忘不了。”
冰雖然不是稀罕物,可製造出來也要費些功夫,蘇州的大戶才會買冰驅暑。
路之遙付了錢,不再理會那邊的人,背著李弱水轉身離開這處。
“公子!多謝你,不知如何稱呼,來日”
“不必。”路之遙側頭看她,眉眼溫和,卻沒有讓她感到半分的溫暖,還有一些淡淡的抗拒。
“我是為了她,不是為了你。”
那女子愣了一瞬,頓住腳步,嘴角的笑僵在嘴角,不知該說些什麼。
風依舊吹著,她往下看去,那黃衣女子腿上早已光潔如初,唯有一串銀鈴在其上晃蕩。
大朝陽掛在天邊,窗外的雜草也都被清理乾淨了,看起來光禿禿的,看起來略有些荒涼。而和屋外比起來,屋子裡就熱鬨得多。
李弱水看著周圍的鈴鐺,長長歎了口氣,這就是他理解的小黑屋嗎?
她躺的床上掛著的不是床帳,而是用銀絲一根根拉出的網,網上掛著銅鈴,她就這麼被“封印”在其中。
路之遙走了進來,他手上端著一個大大的餐盤,上麵有不少吃的。
李弱水一點沒有被關的焦慮,反而是等待投喂一般坐在“網籠”裡,等待他坐過來。
“今天的朝陽看起來異常紅啊。”
李弱水看著窗外,隨手彈了一下銀絲,也不知怎麼纏的,隻碰了其中一根,整個“網籠”都響了起來。
做得倒是有模有樣的。
“這個很利,小心割傷自己。”路之遙放下盤子,笑盈盈地看著她。
“而且這是夕陽,你睡了很久。”
“是嗎…”李弱水轉頭看著窗外,隨後點點銀絲,頓時又叮叮當當響了起來。
“將這個撤一下怎麼樣,吃完飯我就自己把它再纏回去。”
路之遙垂眸不說話,隻是抬過一碗冰粉到她麵前。
“吃這個麼,裡麵加了玫瑰醬,很香。”
“那我隻好在床上吃了。”
李弱水歎口氣,正要伸手接過那碗冰粉,路之遙也抬手遞給她了,可到她手裡之前,他頓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李弱水:?
“不能你說什麼是什麼了。"
路之遙唇角的笑斂了一些,像是解釋給她聽,卻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l那我不吃了?”
李弱水收回手,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不行。”
李弱水明白了,大概是路之遙少年時缺失的叛逆回來了。
她原本是不以為意的,可直到晚上,路之遙睡在了另一張床上,無論她說什麼都沒能讓這人過來。
就在這時,她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