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被嚇到了,他抓著樹枝吊在空中,語調有些慌亂地向李弱水求饒。
“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吧。不過是你們來蘇州十一天了,從來沒有出去過,這裡以前又是個鬼宅,我隻是想來看看裡麵的是人是鬼。”
“偷窺彆人可不是什麼好行為,不過你放心,不會挖你眼睛,但你得在這裡吊著反省一下。”
李弱水嘖嘖搖頭,撿起地上的蓮蓬,隨手又將它扔出了牆外。
“小孩子要好好讀書,怎麼連算數都不會算,我們哪裡來了十一日,算上今天也才來了十天。”
小孩緊緊抓著樹枝,枝條下壓,他整個人都被吊進了府中。
“我沒有說謊,沒有算錯,你們初三下的船,今天十三,當然是十一天姐姐,你接住我一下,我快拉不住了!
jj小孩看向李弱水,隻見她斂了笑,眼眸平靜,有些發呆似地看著牆角,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們來的那日,不是初四嗎?”
她對古代的日期不是很敏感,而且她也不在意今天是幾號,所以日期一直都是路之遙在記。
當初她隨口問了一句初到蘇州的日期,本意是想做個紀念,現下似乎出現了什麼矛盾的地方。
日期不對這樣的小事,她原是不會在意的,最多也就是認為這個孩子口誤,順著他的話將錯就錯下去。
可路之遙最近的表現實在太奇怪,兩者相連,她不得不多想。
李弱水抬頭看著這小孩,再沒有之前笑嘻嘻的意味,看起來竟也氣勢十足。
“你確定是十一天嗎?若是說謊,我就告訴你爹娘,你偷窺彆人。”
“我確定。”那孩子看起來有些著急了,抓著樹枝的手也有些顫抖。
“初四那日你們都在城裡住一晚了,那天我們先生生病,書院放假,而且你們一來就惹了朱家少爺,這樣的日子,我怎麼會記錯?"
他看向李弱水身後,路之遙正帶著笑,拿著一把傘走來。
“不信問你身後那人,他肯定”
“噓。”李弱水悄悄噓了一聲:“彆提這件事,我讓他救你下來,這件事也就算了。”
小孩很識時務,立刻閉了嘴,再也沒有多說一句。
“如何,還要挖他的眼睛嗎?”
路之遙垂眸看著李弱水,經過剛才那次擁抱之後,他似乎又開始不滿足於單純待在她身邊了。
既然這麼久都沒事,或許現在還能靠近她肌膚又開始叫囂著擁抱與接近,這個不滿足的感覺漸漸漫至骨髓,還好他之前在房裡做了些處理,否則現在一定抑製不住。
不知不覺間,他已然靠近李弱水,正輕輕嗅著她發間的清香。
“將他放出去吧,既然已經教訓過了,他下次大概不會再犯…再讓我抓到,可真的要送你到官府了。”
小孩兒點頭如小雞啄米:“絕對不會有下次了!
j路之遙明白李弱水的意思,他翩然躍至牆上,卻沒有去拉這個孩子,而是拽住樹枝,將他拉到了牆外。
牆下正有一群抬頭看他的孩子,他彎彎眼睫,鬆開了手,那孩子就這麼吊在了外麵。
“下次再爬樹來這裡,可不僅僅是將你們趕到院外了。”
牆上的他逆光而站,彎著的眉眼很是溫柔,可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這絕不是李弱水能模仿出來的。
小孩們一哄而散,沒再管那個被吊著的孩子。
路之遙回到院中,視線不經意掃過李弱水的手,按耐住心下的渴望,將她腕上的蠶絲扣給解了。
“出去會有人看到的,暫時就先不綁了,好麼?”
李弱水望著他垂下的眼睫,沉默半晌後,才回了一個好字。
兩人打傘出門,走在街上時便頻頻接收到其餘人偷偷看來的目光。
李弱水打量著府邸附近的店鋪,她雖然沒有出過門,但這些老板都曾經送貨上門過。
李弱水和他們聊過蘇州的情況,他們也曾反複誇獎路之遙那日救下那位女子的壯舉。
可在他們口中,李弱水他們到蘇州那天就是初四。
在李弱水至今見過的所有人中,隻有那個孩子說那日是初三。
這個孩子沒有理由騙她,可那些非親非故的商人也沒有必要騙她,除非除非有人和他們打過招呼了。
李弱水頓時停下腳步,她望著宅邸門前的這一條長街,背上冒出淡淡的寒意。
書店的老板、胭脂鋪的老板娘、賣包子的爺爺,無一例外,所有人都同她說那日是初四。
到底是誰在說謊。
如果他們真的是初三就到的蘇州,她對蘇州的記憶怎麼會隻有十天。
“我們去吃冰吧,你說那家老板做的綠豆湯好喝,我還沒喝過現做的。”
她揚起笑看向路之遙,即便她心裡已經有了猜測,可她還是需要一個直接的證明。
兩人再次走到街上的飲冰店,那裡此刻冒著絲絲冷氣,店前站著不少人。
“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先擠進去看看今天賣什麼。”
路之遙點點頭,摩挲著指尖,抑製住想要拉住她的衝動。
“好,我在這裡等你。”
他看著李弱水擠進人群,像一尾魚一般,一下便消失了。
心底不可控製地湧起慌亂,他抬手摸了下手臂,將上方的傷口輕輕拉開,緩緩閉上眼。
雙眸再睜開時,他又是那個溫柔似水的路之遙。
李弱水擠進了人堆,她隻是隨意地掃了眼木桶裡冰著的吃食,隨後開口問道。
“老板,你之前好像說過我們來時在你這裡買了些東西,現在我還想吃,但是忘了那天買的什麼了,這裡還有嗎?”
老板忙著打綠豆湯和涼粉,沒精力去想其他的事,便下意識照實了說。
“那天除了酸梅湯,你們什麼都買了一份,放心,都還管夠!”
“這樣啊。”李弱水舔舔唇,手捏緊了裙子:“你們家賣的吃食,一個下午不到就會化掉嗎?
j“姑娘,你可彆亂說,你們買的也就是那個淋了糖漿的冰碴會化,其餘的湯和糕點可不會。”
老板忙的腳不沾地,卻還是儘職地向她解釋自家的吃食。
“不過最近天熱,雖不會化,放個一晚上就不能吃了。”
她記得她醒來時並沒有看到這些吃食,按照路之遙的性子,若是給她買了,又怎麼會不拿出來呢。
李弱水抿著唇,再次問出那個問題:“他那日來你這裡買吃的,你還記得是幾號嗎。”
“初”老板頓了一下,像是無事發生一般繼續:“自然是初五了。”
人很難一心二用,忙碌時下意識說出的才是真實發生過的。
這個老板剛才和她說的,除了結巴停頓的日期,其餘的都是真的。?路之遙背著她來這裡買吃食和冰的那天是初四。
她真正醒來的那日是初五,所以那天沒有這些吃的。
她沒了初四的記憶,可初四的她在做什麼呢?
此時她隻覺得自己就像被罩在一個透明玻璃罩裡一般,這裡麵什麼都有,但又什麼都是虛假的。
李弱水站在一旁,越過人群往外看去,路之遙正孤零零地站在那處。
即使身處街市,他依舊是形單影隻,見不到一點熱鬨的煙火氣。
即便唇角掛著溫柔的笑,可他依舊和其他人格格不入o看著他的身影,李弱水突然悟到了什麼。
所謂的小黑屋並不是將她關在宅子裡,而是讓她迷失在這蘇州城中,迷失在他營造出的合理與美好的世界裡。
如此,之前一切奇怪的地方才算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