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應不爽,不是做一些慈善之事就能掩蓋惡行,他們該死。”
燒餅吃了一小半,路之遙原本覺得夠了,可想到李弱水在信裡寫的話,他微微歎氣,還是將整個餅都吃了下去。
她說要是回來發現他沒按她寫的方法調理胃,她以後就每天在他耳邊念一百遍“多吃點”。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彎起唇角,就這麼帶著笑踏進了茶館。
茶館裡那個長胡子老者還在說書,他這輩子的興趣愛好就是這個,老了也沒退隱。
路之遙來過太多次,早已經對這個老者說書的時間爛熟於心,他進去時恰好臨近開場。
說書的老者像是有意一般,原本隻是笑眯眯地坐在台上不說話,喝著茶。
但看到路之遙走進的身影後,便撚撚胡子,拍了驚堂木,提前開場。
“上回說到那位水姑娘帶著白衣公子去遊水,我們這回便接著說。
“我們都知道,她一直想拿下這位公子的心,碧波、美人、日光,這幾個搭配起來誰見了不心動,本以為即便他看不到也能勾起那麼一些悸動,“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被碧波美人和日光俘獲的是自己,她誰都沒有說過,在見到水中的白衣公子睜眼時,她的心是顫了下的。”
茶館中的不少女子捂著嘴偷笑,忍不住低聲討論那公子到底有多好看。
路之遙彎著唇,眉眼柔和,似是也回憶起了當日的情形。
他還是那時才知道,自己雖不招動物喜歡,可卻被花草眷戀著。
l事情又出乎意料了,原本水姑娘便有些悸動,可誰知白衣公子竟讓她背他回府,那可是一座山頭,這話一出,她心裡的那點悸動全沒了,隻覺得拳頭硬了。”
聽書的女子輕呼一聲:“那可是小山頭,不會真的背了吧?她一個女子,怎麼背得動”
老者喝了茶,笑眯眯的,就連他也忍不住嘖嘖稱奇。
“我也這麼以為,可她真的背了,不僅是背下山,還將人背進了城門。那可是整整背了一日,天黑了他們才進城。
“老朽聽過這麼多動人的故事,這可是其中的獨一份了。”
下方的聽眾有笑的,也有說她沒誌氣的,但大多人都隻是在感歎。
老者看向路之遙,摸著胡子笑道。“當時水姑娘也生氣,在心裡說了他百八十遍,但還是咬著牙將他背回去了,她說自己當時恨不得將他掛在風箏上,直接將他放飛回去。”
茶館裡的聽眾不禁笑出了聲。
路之遙一愣,隨後摩挲著手中的木偶小人,唇畔漾起一抹笑。
還真是她的風格。
這位說書人之前便向他們要過故事,可那時李弱水提防他,便掐頭去尾同這人說了一些小事。
可就在前不久,這位老者突然請陸飛月二人轉告他,讓他務必去聽他的新故事。
他去了,可沒想到聽到的是他和李弱水的故事。
這個故事是李弱水寫信告訴這個老者的,完全是從她自己的角度講述的故事。
角度不同,故事也就不一樣,她的視角和他的視角很是不同。
他甚至沒想到,自己在李弱水的心裡竟然和嬌這個字沾邊。
這位說書的老者七天說一次,每次不會說多長,他深諳斷章的技巧,每每都停在激動的時刻。
這個故事在皇城風靡起來,但路之遙心裡清楚,這大概又是李弱水留下的。
這還真是,日日有驚喜。
l故事說到這裡,大家七日後再來吧。”
老者不顧大家的挽留,提起一壺茶便下了台,在大家不注意時走到了路之遙身邊。
“拿人手短,我既拿了她的銀子,也該做事,今日你來聽書,需要我交給你的是這個。”
老者從袖口中拿出一張紙條,這依舊是李弱水給他的。
“雖然不知她到底去了哪裡,但你們的故事還沒結束,我可是很期待接下來的。”
老者轉身走了,邊走還邊念叨:“歎天下癡情兒女,多訴衷腸”
大路之遙拿著紙條,低下頭,將覆在眼上的綢帶拉下一些,露出一雙點漆似的黑眸。
他的眼裡隻有這張紙條。
今天心情好嗎?我在家裡的樹下埋了不少酒,不是米酒,心情不好的話可以小酌一杯。挖坑可費了不少功夫
這紙條不論是措辭還是符號,都是李弱水獨有的,光是看著這些文字,她的模樣便立刻躍然於紙上了。
路之遙看著這紙條頓了幾秒,似是在回憶什麼,隨後揚起笑。
“原來那日說自己掉坑裡了,是真的掉進去了,還是為了偷偷藏酒。”
他彎著眼眸,仔細地將紙條收進錦囊中,又將綢帶遮回眼上,隨後便慢悠悠地離開了茶館。
現下他還要去巡案司找陸飛月拿信。
他還記得當初陪李弱水去寄信,每封都很厚,一連寄了幾個月,一直到她離開之前都沒停。
每次看一張信紙,三日一次,快兩年了,這信仍然還有。
大概他看完信後,李弱水便要回來了罷。
巡案司的門人遠遠看到他的身影,便轉身去裡麵通報。
沒多久江年便出現在了門口,他拿著一個信封,上前去迎路之遙。
“飛月今日有急案,便由我代勞給你信!”
江年興致勃勃地把信遞給路之遙,他非常好奇信的內容,可又不好偷看,隻能和他劍柄上的“李弱水”大眼瞪小眼。
路之遙拉下綢帶,眉眼柔和地展開信紙。
一片被壓乾的白曇花瓣從裡掉出,隨後又被他放了回去。
他們院子裡這麼多花,大概不少都被她壓乾夾到了信紙中。
路之遙頓了一下,沒有打開,而是將信紙又放回信封裡,準備回去再看。
江年見他收了信,略顯失望地歎口氣。
“還以為這次能看上幾眼,我也好學學再寫給飛月,可惜了。”
路之遙沒有看他,而是微微低著頭將綢帶遮到眼上,隨後才笑著抬起頭。
“這樣啊,再會。”
江年看著他的背影,不禁喃喃自語:“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對其他事沒興趣。”
大因為看信和聽書的原因,路之遙索性在皇城租了一間小院子,這院子布局和蘇州的差不多。
雨確實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走小道回家。
打著傘,身後的木偶鐺鐺作響,他將傘往後傾斜一些,確保它們不會被淋濕。
巷子裡也是有分岔口的,他慢慢往前走,在路過其中一個分岔口時聽到了一道清亮的聲音。
“有話好說!”
霎時間,雨落聲都小了不少,路之遙停下腳步,綢帶下的眼睫微顫。
這聲音太過熟悉,午夜夢回間,一聲一聲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