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概覽中有雲,天有九重,每重天之間相隔十萬八千裡遠。
要想從暮霜所在的三重天登上九重極天,須得飛越六重天,行六個十萬八千裡,這是如暮霜這樣的小仙子絕無可能做到的。
暮霜站在天梯中間,身旁筆直地佇立著四個身著金甲的九重天仙兵。
仙兵們金甲輝輝,肩寬體闊,身量挺拔,威不敢言,暮霜的個頭還不及他們肩膀,被如此四麵合圍地夾在中間,就像一隻囚入籠中的小鵪鶉。
她害怕得腿肚子都在轉筋了。
也無怪乎她會如此害怕,暮霜原本隻是下界一隻小小山雀,因機緣巧合吞吃了一枚仙果而羽化登仙,自成仙後,便一直居於三重天懸圃園中,是懸圃之中一名伺候花草的蒔花小仙。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些隻駐守在仙界最高天上的金甲仙兵。
更遑論,現在還要被他們押解著,親自踏上那高不可攀的最高天了。
暮霜連視線都不敢同身旁金甲衛的悍目對上,就更不敢詢問他們,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為何要被押解著前往九重最高天。
按理來說,像她這樣平平無奇的小仙子,在這九重天仙界中,多如大海細沙,就算她確實犯有什麼過錯,也該是交由管著她們這一撥蒔花仙的長老處置,要是犯的錯誤再大些,上頭也還有一位掌管整個懸圃的女夷夫人呢。
又怎、怎麼會驚動九重天上的上神?
暮霜百思不解,越發心神惶惶,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傳來“嗚”一聲鳴響,一道極光從天而降,罩於四周,隻見得腳下金光流轉,迅而遊走,蚺結成一座法盤。
暮霜隻覺身子一沉,驀地被腳下法盤托起,極速往上飛升。
天梯飛升的速度,就算她扇斷翅膀,也難以企及,周圍的祥雲如落雨一般從視野裡飛速下墜,隻不到一會兒功夫,暮霜便感覺眼花耳鳴,快要暈倒了。
她身子晃了晃,一不小心碰到了身旁仙兵的金甲,被那金甲上的森然之氣激得哆嗦一下,硬生生杵著四肢站穩了。
天梯不停往上攀升,越來越快,外麵的景物都彙成了道道流光,暮霜的耳鳴跟擂鼓一樣,就在她憂心自己耳膜快破之時,天梯倏地停下來了。
周圍籠罩的光芒散開,又被另一重金碧輝煌的光芒罩來頭頂,暮霜的耳鳴緩和,眩暈的視野也安定下來,不由仰頭。
她本就生了一雙開闊的圓眼,隻揚目一望,當下便瞪得更圓了。
小小一蒔花仙實在同那人間話本子上的劉姥姥一般,沒曾見過這等恢弘的世麵,光是前方那座龍盤雲繞、高逾百仞的碧玉門樓,就是她平生僅見。
這門樓好高啊,高得一眼望不見頂,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寶玉妝成,上方的雕刻精細無比,栩栩如生,柱上盤纏的蟠龍仿若能遊動,龍目懾人,氣派得令人心驚膽顫。
門樓左右各佇立著一排金甲仙兵,一個個執戟懸鞭,持刀仗劍,甲胄反射的金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門樓背後是一座懸空虹橋,從天門之處直入對岸雲海,雲海之上懸立一座座金光萬道、瑞氣千條的琉璃宮殿。
暮霜恍恍惚惚地跟著金甲仙兵踏上虹橋,許是被眼前景象震懾得腦袋發懵了,這會兒膽子反倒大了一些,轉動著眼珠偷偷打量。
她兩眼都要塞不下這許許多多的瑰麗奇景,恨不能多生幾雙眼出來,將這九重天上的景象儘收眼底,也不枉來此一趟。
哪怕一會兒等待她的,是天大的噩耗,她也能承受了。
想是這樣想,當仙兵直直地把她往九重天上最氣派的那一座淩霄寶殿引去時,暮霜好不容易緩和的腿肚子又開始轉筋了。
淩霄寶殿是天帝議政之所,左右所列皆是暮霜隻能聞其名,無緣見其麵的天界上上之仙神,就連在她心中已是貴不可言的女夷夫人,都隻能敬陪末座。
暮霜何曾見過這等場麵,即便那些上仙們並未刻意釋放神威威嚇,她還是被諸位上仙的威嚴嚇得抖如篩糠,纖細的脖子彎折得快要折斷,就差將腦袋埋入自己的領口裡了,眼看著要控製不住化作原形。
女夷夫人忙走過來,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溫柔地安撫道:“彆怕,陛下喚你前來,隻是有一些舊事想要問你一問罷了。”
女夷夫人柔軟的掌心給了暮霜莫大的勇氣,畢竟在今日之前,女夷夫人就是她心中最權威的存在。
有女夷夫人站在身旁,她心中也驀然生出了一點依靠,不用孤零零地承受上仙們神威赫赫的目光。
暮霜總算沒有被嚇回原形,不過她依然不敢抬頭望前方寶座上的天帝,隻拘謹地跪俯到地上,行了拜禮。
暮霜心中還在疑惑,她有什麼舊事能值得天帝親自過問,便聽頭頂傳來一道溫和又不失威嚴的聲音。
不輕不重地念道:“暮霜,羽族雀形目長尾山雀,出身自下界梅花山,因食得一枚仙果羽化飛升,成為懸圃園中一名蒔花仙子,負責侍弄百花,釀造花露,任職至今已有三百年。”
暮霜一凜,頷首道:“是。”
那聲音又道:“你任懸圃蒔花仙期間,儘職儘責,無有小錯,隻在一年半前曾犯一大過,因此被罰下凡塵,經曆三十年苦刑。”
原來天帝要問的“舊事”是這一樁,暮霜的小心臟倏地狂跳起來,情不自禁地抬頭向上方望去。
天帝高坐寶座之上,金光太盛,暮霜一時看不清楚,隻見得一名手捧文牒的神君侍立在天帝寶座下首,方才一直便是這位神君代替天帝陛下發話。
隻有這最後一句問話,才是天帝陛下親自開口詢問的,他問道:“你且詳細說說,你在凡塵之中的三十年苦刑是如何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