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低下頭去,睫羽擋住陰沉的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惱意,該死的熊蜂,竟然沒有將這麼重要的信息告訴她!
重燭的魔氣悄無聲息地浮動在床幔之間,將她嚴絲合縫地合圍在中間,慢條斯理地問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這隻木雕,你是從何處得來的麼?”
……
院外,暮霜實在坐立難安,卻又被那重重護衛攔在外麵,找遍了借口都沒能混進去。
就在她一籌莫展之際,恰好和被趕出來的桑蓮撞個正著,桑蓮遠遠便瞧見這麼一位天仙似的美人兒在燈下徘徊,正所謂燈下看美人,傾國又傾城。
他在屋裡才醉了一回的心,出來後,又忍不住醉了。
暮霜瞧見有人從主院出來,猜測應當就是花城主口中那位巫醫了,她正思量著,該怎麼上去套點話出來,才不顯得那麼刻意,沒想到對方竟先向她迎了過來。
桑蓮像隻開屏的孔雀一般搖過去,說道:“這位娘子大半夜無法安睡,可是有什麼煩心之事?不妨說來聽聽,正好鄙人略懂一些醫術,可為娘子助眠。”
暮霜感激道:“太好了,小女正有一些煩憂想請教先生。”
桑蓮笑嗬嗬地擺手,“先生不敢當,在下桑蓮,是魔尊手下一巫醫罷了,娘子不介意的話,就叫我‘蓮兒’吧。”
暮霜:“……蓮、蓮先生。”蓮兒什麼的,她實在喊不出口。
桑蓮也不勉強,笑眯眯地應了,說道:“我見娘子在主院外徘徊,我猜你心中的煩憂,莫不是和主院裡那位有關?”
暮霜不迭點頭,“魔尊大人光臨望夜城,是我們莫大的榮幸,爹爹從好早之前便開始為了今日安排布置,可沒料到還是有所疏漏,沒做好城外的防護,令歹人襲擊了尊上,我與爹爹實在心中不安。”
桑蓮詫異地上下打量她,“原來娘子是花城主的千金,是在下有眼無珠了,竟沒認出來。”
暮霜心裡一緊,“先生以前見過我?”
桑蓮搖頭,“這倒沒有,我隻聽聞,花城主有一女,生得閉月羞花,傾世之貌,如今見得,當真是名不虛傳。”
暮霜謙遜幾句,往主院裡張望一眼,又忙將話題引回來,“尊上在望夜城外遇刺,爹爹已連夜帶了人去追查那歹人,定會給尊上一個交代,就是不知現在魔尊大人,和那受傷的女子可還好麼?”
“花娘子安心便是,尊上好得很,那小娘子的傷也無大礙。”桑蓮安慰她道。
暮霜按捺住急迫,問道:“那我可否進去探望一二,也想向尊上表明心意,望他不要責怪爹爹才好。”
“現在怕是不太方便。”桑蓮麵露為難,掩袖靠過去小聲道,“怕娘子憂心,我便實話告訴你吧,他們二人確無大礙,尊上能在望夜城找到自己心心念念五百年的人,這是天大的喜事,說不準不僅不會怪罪花城主,還會大大獎賞一番。”
“不過兩人久彆重逢,有數不儘的情腸要訴,一時間乾柴烈火,洞房花燭,也是很有可能的,你看,連我都被趕出來了。你這個時候前去打擾,隻會觸怒尊上,實在得不償失。”
“洞、洞房花燭?”暮霜聞言,腦子裡嗡一聲,袖中的手指狠狠掐緊。
不行!絕對不行!
她再顧不上其他,拔足往主院衝去,又被駐守在門口的魔將擋下。
暮霜試圖催動仙術,連掐了幾次訣都無事發生,她承了花惜月的身份,在人間的一言一行都受這個身份的束縛。
花明呈身為一城之主,在敗於重燭之手前,他自恃有能力能將花惜月一直護佑在自己的羽翼下,是以,對花惜月不事修煉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去了。
這導致花惜月的修為平平,根本打不過門口這兩個鐵麵無私的魔將。
桑蓮在旁邊勸道:“花娘子,你這是做什麼呀?尊上也沒說今晚就要砍你爹爹的頭,你這麼著急做什麼?有什麼事,咱們明天再說也不遲啊。”
明天就太遲了!現在都已經太遲了!
他們在屋子裡那麼久,還不知道已經“乾柴烈火”到哪一步了呢!
暮霜掐著掌心紋路,生命線上的讖文金茫若隱若現,又氣又急地叫道:“重燭,你個白癡!瞎了你的蛇眼——”
屋內,重燭坐在窗下軟榻上,一下一下拋玩著手裡的木雕,在燭火昏昧的光芒下,他的影子投映在虛空,宛如一條盤纏的大蛇,蛇尾延伸至床上,正緊緊纏繞在女子纖細的脖頸上。
錦施被勒得兩眼翻白,劇烈掙紮,拚命抓扯著脖子,想要撕扯開緊束在頸項上的東西,可那隻是一道影子,不論她如何抓撓,都抓不住那蛇影,反將自己脖子撓得鮮血淋漓。
重燭看也沒看她的模樣,淺笑著問道:“你知道,這些年來冒充她的人都是什麼下場麼?”
隨著他的話音,蛇尾再一次收緊,錦施張大嘴巴,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血沫從嘴角溢出來。
她的眼角沁出淚來,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分明已擁有仙身,卻掙脫不開這道纏著她的蛇影,她就快要死了,死在下界凡塵裡。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聲怒罵,重燭的動作一頓,驀地轉頭,越過窗欞雕花,隱約看見院外,一邊抹淚一邊大罵的女子。
重燭心口一震,一掌劈開雕窗,屋內盤纏的巨大蛇影瞬息回到他身上,錦施被甩脫在地,絕處逢生,捂著喉嚨一邊嗆血,一邊大口地喘息起來。
院子裡草木簌簌作響,黑霧席卷整個庭院,重燭的身形如蛇一般淩空遊出,朝著院外叉腰大罵的女子瞬影而去。
在即將觸碰到她之時,刺眼的金茫猛然爆發,將周遭的一切都淹沒其中。
重燭伸手抓了個空,意識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