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爾瞥一眼他手心,瞳仁皺縮。
這下明白他何以腿間血流不斷。
竟是那物被削了。
千秋爾握緊發簪,指腹摩挲。
這就不像段淩霄口中修為低弱的表妹,所能做出的了。
“叮叮...叮...”
若有似無的聲音,更清晰了。
千秋爾奪門而出。
門外弟子才蘇醒,見貓耳豎立的她衝出,顫聲喊:“貓、貓妖殺了少主!”
千秋爾騰空躍起,一腳踩上他胸膛,將人踹暈了去,並借力倒空一翻,上屋簷,踩月光,四肢著地,以貓態狂奔。
“叮鈴鈴...鈴鈴...”
鈴鐺聲愈發清晰。
千秋爾循聲緊追,直至踩上廊簷,望向前方,當場愣住。
無目堂演武場,平日弟子練習武藝之地,如今,排了三行四列的——
死屍。
而整齊的死屍前方,一株櫻花樹爛漫盛放,紛飛的粉白花瓣漫天如雨,夜月下,嫋娜,哀傷,唯美。
樹下,白衣人長身鶴立,幕籬輕飄,搖晃著黃銅手鈴。
許是察覺身後視線,他側過身,微歪頭,似是在辨認她。
少頃,他頷首,嗓音溫柔,恰如這漫天的櫻花雪月。
“是你,小貓妖。”
“又見麵了。”
說完,他便回過身,繼續搖鈴。
櫻花樹樹乾裂出粉白旋渦,死屍掉轉隊伍方向,依次跳入樹乾,去了另個異空間。
千秋爾掃視一圈,發現都是男屍。
上次見麵,他搖鈴召活著的女人,這次,他驅動死去的男人。
千秋爾瞥見有穿段家家丁服的,喊道:“這些是段家的人!”
“啊,是的。”幕籬人聲音充滿了耐心,含著幽甜的笑意,“我路過,見他們都死了,就物儘其用。”
“...那些死去的女子呢?”
“小貓妖,你真笨,人死該入土。我將她們都埋了呀。”
千秋爾跳下廊簷,問:“埋在何處?”
“丹楓入城的山頭,那裡風水好。”
他始終背對她,話語溫和,根本不怕她偷襲似的。
千秋爾站定,與他保持距離:“你是誰?”
“我不想認識你,所以,我不告訴你。”
眼瞅跳入樹乾的死屍已過半,千秋爾翻轉掌心,無名指扣上一枚金鈴鐺——
“你打不過我的。”他微笑,側目而來,“從初見,你不就知道了嗎?”
是的,那日薄暮水橋初相見,她無法窺其修為,便知兩人高下。
是以隻裝瘋賣傻,晃鈴鐺乾擾他,就這也是冒險了的。
千秋爾單手叉腰,望天哈了一聲,似是不屑,緊接著又垂頭。
右指撫過鼻下:“你說的對。”
幕籬人歪頭笑笑,無奈極了,轉身繼續搖鈴驅屍——
“但試過才不後悔嘛!”
千秋爾驟起衝來,雙手金鈴作響,一次就扔出六枚鈴鐺。
沒人能解釋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千秋爾隻聽他手中搖鈴頓一下,隻一下,她麵上卻霍霍挨了十幾拳,撲騰落地時,那搖鈴聲清漾開,依舊如常。
六顆金鈴落地,滾到千秋爾臉龐。
她吃了一嘴灰,抬起臉,麵龐紅腫青紫,整個變形大了一圈。
“打不過,真打不過。”千秋爾盤腿坐起,一顆顆撿起鈴鐺,扣入手串。
幕籬人輕笑,抬起左袖,衣衫劃出動人的一抹雪線。
“小貓去尋彆的玩吧。這些屍身,是我的。”
千秋爾腮幫腫脹,吐字嘟囔:“包妹呢?”
“包妹,何人?”
千秋爾忍耐兩腮疼痛,儘力捋直舌頭:“那位很美的女子呢?”
她舉起銀簪,向他示意。
“哦,你說伍佰叁拾姑娘啊。”死屍已全部驅入樹乾,他放下手鈴,聲如清泉,“她說她識得回家的路,我就讓她走了。”
“什麼伍佰叁...”
“嗬嗬...”他笑吟吟,沉著平和,仿佛有用不儘的耐心,“是我為她們取的代號。若小貓你現在死掉,我救了你,你就是伍佰叁拾一。”
“這麼說,你救了她?”
“嗯。”他頷首,語氣帶些輕快與沉思,“有人在用千百度找她,她應該很快就到家了吧。”
“你竟知曉千百度?!”千秋爾眨眼。
他攤開掌心,身後丈高的櫻花樹縮小,飛來立於他手中。
“我做的法寶,我怎會不知呢?”
明月高掛,夜風吹亂飛花,也將他的幕籬吹得飄搖,麵容若隱若現。
他倒退向後,語氣縹緲:“世人都尋見要尋的人,而我呢?”
話落轉身,雪白衣袖飛揚,利落淨潔,人影一瞬消失。
空中,殘花落地,徒留清冽香氣。
千秋爾望著落花,微微失神。
嘭!
不遠處傳來巨響。
“恩公!”千秋爾想起孤軍奮戰的段淩霄,一下跳起。
前廳血腥氣濃重,屍體一具壓上一具,僅存的弟子們手握武器,步步後退,驚惶地望著麵前的人。
少年一身喪服染血,額帶半垂,斜斜飄過眼前,卻掩不住那深邃眸中的殺意。
“豎子爾敢!”
一道雄渾的吼聲穿雲而來。
隻見一人身穿規整的烏色天師服,腳踩黑雲,手執一麵橙黃旗幡。
“堂主,堂主回來了!”眾弟子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