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聽不遠處一陣喧嘩。
扭頭一看,就見靜慈老祖穿著簇新的寶衣,一向披散的頭發,也精心的束起,杵著拐杖走過來,走一步,歇三步。
魏文心拚命眨眼,淚珠子還是滾了下來。
靜慈老祖已經有了油儘燈枯之相,本來喬遷宴的時候就撐不住了,知道魏文心在做什麼,心生期待,又活生生的熬了半個月。
終於,讓他等到了。
魏文心衝了過來,直接將他背了起來,一步又一步,格外穩當。
腳踏虛空,穩穩的走到最中央的蓮葉上麵,將老祖輕輕的放到蒲團上。
然後她又掏了個蒲團出來,坐在他身側,歪著腦袋,小聲的跟他解釋等下自己要做什麼。
靜慈老祖含笑點頭。
今天早上,他的眼睛其實已經看不到了。
但他神識尚未枯竭……
魏文心並不知道這些。
見他安穩落座,立刻傳音給蓮台上的仙劍,請他開始。
一千多柄尚有靈性的仙劍,每一個上台,蓮台上方的光幕就會隨著它的心意顯現出文字來。
這是借用的拍賣行裡的光幕,方便眾人知曉,它的主人是誰,有什麼名號,又對宗門做出了怎樣的貢獻。
仙劍老祖們並沒有臉,也沒有表情,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它們的激動。
不知何時,周圍的山坡上、樹林裡,甚至天空中,多了無數禦劍停駐的身影。
他們大的帶著小的,小的摟著更小的,沉默著觀看最中央出現的光幕。
過往記憶是隨即出現的,但劍修行事坦蕩,這些為宗門鞠躬儘瘁直到生命儘頭的前輩,記憶裡並沒有什麼汙糟事。
光幕中顯現的事情,無不是讓他們記憶深刻的。
宗門曆史,一直是萬劍宗弟子最討厭的課程。
尤其蓮華峰外門弟子,更是對它深惡痛絕。
因為它足有上千本,還每過一段時間都要考試,考不好就要被罰月例。
哪怕如此,真正能倒背如流的,宗門上下幾千年都不一定找得出一個。
過去流於紙麵的東西,如今直觀的出現在眾人眼前。
那感覺格外不同。
雖然不夠連貫,隻是碎片式的記憶,但其中展露出來的東西,無不讓人動容。
現場哭聲一片,每個人都壓抑著自己,卻又控製不住。
直到最後一柄仙劍下了蓮台。
靜慈老祖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示意魏文心,將自己送上去。
魏文心要背他上去,他卻拒絕了。
眾目睽睽之下,他想更體麵一點。
魏文心隻得以神識托著他,穩穩的把他放到了蓮台中間。
“等我走了,煩請給我家破天也留份念想。”
一把鋒利的劍,被他捧在膝頭,顯然無時不刻,都在好好保養。
“老夥計,跟著我,你太委屈了。這麼多年,都不曾出鞘。我們能有機會,好好告個彆,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話罷,整個人就化作細沙,在蓮台上堆成一小堆。
華麗的寶衣瞬間失去光彩,發冠落在地上,發出“dang”的一聲脆響,滾到蓮台邊緣,被花瓣擋住,又滾了回去。
名為破天的仙劍劍身漆黑,一直沉默著。
它懸停在蓮台之上,像是無法接受主人離去這個現實,懸停了許久。
終於,它飛了起來,衝著天空劈出了狠狠一劍。
漆黑的劍芒撕裂蒼穹,帶著無儘的悲傷。
魏文心心頭大慟,伏在蓮葉之上,痛哭出聲。
這是同門從未見過的樣子。
不再理智,不再乾脆,不再雲淡風輕。
她也是人,也有在乎的人,也會不舍離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