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鋪成的小路蜿蜒曲折。
彭文紹走在前麵笑出了聲,“茅景升應該想不到太傅這次會如此動氣,直接將他的愛徒攆去了淳安縣,淳安縣年年洪水,也不知何時才能做出功績。”
邊說邊搖頭。
旁邊的蕭言卿沒說話。
身後的常錫麟道:“茅景升還是太著急了。”
然後擔憂看向蕭言卿的背影,“言卿,我聽說昨日太傅招了周敘上門,周敘恐怕想要借此事壓你一頭。”
聞言,彭文紹冷哼,“周敘此人唯利是圖、心狠手辣,也不知太傅為何看重他?”
蕭言卿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切勿多言。”
這些話不該從他們口中說出。
目光順著人瞥到不遠處假石後藏著一抹鵝黃,眉頭一壓,冷聲問:“什麼人?”
彭文紹和常錫麟順著視線看了過去。
孟椒嚇了一跳,頓了頓後,捏緊帕子走了出來。不敢多看,低頭行禮,“見過幾位大人。”
若說一開始還不知道是誰,但聽到這幾人直呼當朝同平章事名諱,猜到除了府裡的蕭四爺便沒其他人了。
彭文紹見女子生的皮膚雪白,眉眼精致,上身是桃夭色石榴花紋褙子,下半身鵝黃長裙,手裡挽著綠色薄紗披帛,人本就生的白皙,穿著這一身顯得更加清麗獨絕。
心裡警惕少了幾分,嘖了一聲,然後意味深長看向蕭言卿。
此處是蕭言卿的書房,平常沒人敢過來。
蕭言卿平靜問:“你是何人?”
孟椒覺得幾人的目光有如實質,硬著頭皮回答,“妾身翰林院編修謝長安之妻,今日是來參加蕭二姑娘的出閣宴,方才看到夫君急切朝這邊過來,擔心出了什麼事,便跟在後麵了,怎想跟丟了人,在此迷路。還望大人恕罪。”
一點都沒有要替謝長安遮掩的意思。
“謝長安?”
彭文紹覺得有幾分耳熟。
常錫麟提醒他,“今年的探花郎。”
恰在此時,剛才領路的婢女著急尋了過來,看到蕭言卿幾人,臉色都嚇白了,忙低頭行禮,顫著聲音道:“見過幾位大人。”
孟椒紅著臉出聲解釋,“剛才她領路……半路看到夫君,才擔憂跟了上去。”
不太好意思當著幾位大人的麵說自己要解手。
彭文紹還想再問。
蕭言卿讓婢女送孟椒回去,再問也問不出來什麼了。
孟椒屈膝,“多謝大人。”
婢女也鬆了一口氣,“是。”
趕緊行禮告辭,生怕晚了一步會被怪罪。
再回頭看孟椒一眼,示意她快走。
孟椒低頭跟上。
青石板小路狹窄,僅容得下蕭言卿和彭文紹並行,孟椒與他們經過時猶豫了一瞬間,便選擇從蕭言卿身邊草地走過。
她步子邁得很快,經過時帶起小風,揚起的裙擺與男人青色衣袍相擦。
蕭言卿察覺到了,低頭看了一眼,沒說什麼。
走了十幾步,站在青石板路儘頭的孟椒猶豫回頭看了一眼。
剛才那個男人她見過。
對方很敏銳,在她看過來時便側頭了,目光帶著幾分審視。
孟椒微驚,忙低下頭快步離去。
等人離開,彭文紹輕笑出聲,蕭言卿冷淡看向他。
彭文紹摸了摸鼻子,“我都沒說話。”
常錫麟突然開口,“說起這個謝長安我還真有點印象,好像之前狀元遊街時被沈家女兒看上了,鬨得沸沸揚揚的。”
彭文紹:“我就說怎麼覺得耳熟,原來是他。”
蕭言卿沒理會二人,獨自上前,到了書房門口時,吩咐徐逸去查謝長安去了哪裡。
前麵領路的婢女走得很快,直到走遠看不到人才放慢腳步,鬆了口氣。
她也不敢怪罪孟椒,畢竟今日來的都是朝堂官員的家眷,日後如何誰也說不準。
隻道:“娘子跟緊點,莫再迷路了。”
孟椒歉疚的笑笑,“是我的不是。”
見人態度好,婢女臉色微緩。
孟椒忍不住問:“方才那三位大人,哪一位是蕭大人?”
這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婢女道:“穿鬆青色交領羅紋綢長袍的便是四爺。”
孟椒腳步一滯,先前一人穿白色,一人穿紫色,還有一個便是剛才她與之擦肩而過的青色衣袍。
若那人就是蕭四爺,那他們前世是見過麵的,且不止一次。
心裡有些微漾,前世她一直心存感激的人,竟是熟人。
其實倒也不是多熟,不過是幾麵之緣。比起記憶中模糊不清的臉龐,孟椒對氣味更敏感,他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苦香味。
她不喜歡,但印象深刻。
尤其最後一次見麵時,他們同時在白雲觀山下的草棚裡躲雨。
白雲觀的日子清苦,觀裡都是有罪在身的女眷,觀主待她們素來冷漠刻薄,每天都有乾不完的活。
那天孟椒背著竹簍去山裡采野菜,中途下雨,便尋到了草棚。
雨下的很大很急,她還記得那天他穿了一件墨綠色的鶴紋圓領長袍,銀灰色滾邊,臉頰凹陷蒼白,顯得人異常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