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國坊蕭家
蕭言卿到了壽安院時,已經是天黑了,他回來的晚,聽到母親找他,便直接過來了。
進門時,徐逸脫下他身上的石青色披風。
這幾日天氣轉涼,尤其早晚,跟冬日一樣冷。
屋裡點著十幾盞燈,燈火通明,老夫人頭發簡單盤了起來,隻插了一枚折股釵、一枚圓頭簪子固定,發髻兩邊各有一柄銀梳。
人歪坐在鋪著紫色泥金繡福紋軟墊的炕上,腿上搭著一張薄毯。旁邊炕幾上擺放著一盤沒用過的糕點、雙麵繡桌屏和佛經。
屋子裡有些熱,蕭言卿坐下後端起旁邊的茶喝,一抬眼便看到了炕幾上的桌屏,上次他讓陳遇去要,陳遇回來說老夫人很喜歡,沒給,從庫房裡拿了另一張屏風送來。
那張屏風蕭言卿讓陳遇收起來了。
老夫人見他看著炕幾,也順著視線看了過去,然後臉上露出笑,拿起佛經道:“這是你三哥送來的,他是個有孝心的,出去辦事也不忘給我帶本書,還說是當地有名僧人生前的著作。”
蕭言卿垂眸笑了笑,便知母親忘記自己討要屏風的事了。
他放下茶盞,溫和問:“母親尋我來何事?”
蕭老夫人看著自己的小兒子,其實心裡有很多話想說,但當人坐在自己麵前時,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不像老三,從小在她身邊長大,有什麼話都是直接說的。
其實她也後悔,當初不該將老四抱到老太太身邊撫養,等她想親近孩子時,他已經長大了,與她有了生分。
她想了想才開口,“倒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近日聽說了一些郎有情妾有義的故事,便想到了你,白氏走了多年,現在寒兒也大了,不用擔心有人欺負他,你天天忙得見不到人,屋子裡總得有個人知冷知熱。”
蕭言卿聽了不說話。
蕭老夫人看著來氣,這性子就跟老太太在世時一模一樣,高興了搭理你兩句,不高興了就不說話,也不跟你較勁兒,神色如常,讓你猜不出心裡幾個意思。
小時候還可以冷著,如今卻是不行了,整個蕭家都要靠他撐著。
她放柔了語調,“你也不用擔心找個像白氏那樣的,總是疑神疑鬼的管著你,脾氣倔,性子敏感……”
蕭言卿平靜打斷她,“白氏已經不在了。”
蕭老夫人一頓,也是,人已經不在了,沒必要再說這些。
她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人念舊,哪怕當初白氏做的再過分,人不在了就不會計較了,隻會記著人的好。
歎了口氣,轉而笑著道:“世上還是好女子多,就像這幾天外麵傳的那個謝姓小官兩口子,我聽人說,那小娘子嫁人後天天刺繡賣錢養家,如今身子不好,還給夫君納了妾,跑去金恩寺給小妾求子,如此賢惠懂事的小娘子,真真是難得。”
蕭言卿聽到這話,忍不住挑眉。
老夫人以為他聽進去了,便繼續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娘想了想,也是該給你尋個新人了,再過幾年寒兒也要成親了,總得有人打理四房。這樣,我先給你掌掌眼,最後你自己選。”
蕭言卿搖頭,“府裡有大嫂管家,不需要有人給我打理什麼。”
敢情她說了這麼多,他是一句也沒上心,老夫人黑下臉,“我一個半隻腳踏進棺材裡的人說的話,難不成還是害你不成?”
“你看看每次家宴,除了大房,其他幾房哪個不是合家歡樂,就算是大房也是其樂融融的,就你們父子倆孤零零的坐在一塊,一句話不說……”
眼看母親絮叨不停,蕭言卿頭疼的同意了。
他沒有多留,說還有公務便先走了。
蕭老夫人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無奈搖頭,“這性子,與老三差遠了。”
身後的嬤嬤聽了不敢附和,其實不管四爺怎麼做,老夫人眼裡隻看到三爺的好。
她怕是忘了,若是沒有四爺,住在這個府裡的還不一定是他們。
其實也不怪老夫人,三爺和四爺是雙生子,三爺剛出世時瘦的跟個小猴子一樣,倒是四爺白白嫩嫩的,明眼瞧著大了一圈。
三爺身子不好,鬨覺,愛哭,離不得人,老夫人擔心奶娘不儘心,養不活,抱到自己跟前來親自養著,也就忽視了四爺,導致四爺幾個月大的時候發了一場高燒,那時候老太太還在,將孩子帶走了,一直養到十三歲。
四爺十三歲那年,老太太沒了,老夫人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兒子,隻可惜想親近也親近不起來了。
大爺才華橫溢,三爺嘴甜會哄人,隻有四爺寡言少語。要不是大爺突然出事,誰也想不到蕭家還有個蕭四爺,其才智不輸大哥。
她安慰道:“四爺同意便好了,他心裡還是有你這個娘的。”
老夫人摸了摸手中的佛經,“我也是為了他好,這孩子,平時看著是個好性子,其實最難做他主意了。”
嬤嬤給她攏了攏毯子,“四爺忙,沒空理會這些小事,誰叫您是他娘呢,得為他打算著才行,不管孩子多大了,操心卻是一輩子的事。”
老夫人笑了,“是這個理,他雖沒老三貼心,但讓我沒少操心卻是真的。行了,這幾天咱們準備準備,過段時間在府裡辦個宴,請一些夫人姑娘上門來玩。”
說完一頓,臉上表情柔和了些,“對了,把那個謝家娘子也叫過來,那麼好的女子,我想見一見。”
嬤嬤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