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的女兒還要嫁人,有這麼個不知檢點的表姐真晦氣!”
“這樣丟人現眼的女孩兒還想有個墳地埋了?要是我女兒,我就丟亂葬崗!”
“你敢把玉瑩葬入祖墳,我就和你拚命!你是將軍怎麼了?將軍就能為所欲為?”
“……”
馬功今年四十三了,在他看來還是青春鼎盛,還能護衛魏朝百姓,驅逐蒼國來犯,可這一瞬間他像是老了十歲。
這些年他身上傷疤無數,要是脫下衣服,人們就能看到他從肩到背再到大腿,無數的刀傷箭孔。
他至今還記得多年前的場景,那一年他浴血奮戰,本來以為見不到自己第二個孩子了,那支箭射在他的胸口,偏移一點就能碰到心臟,溫小將軍把他從戰場上救了回來。
他們打了勝仗,馬功因戰功卓越被提拔為參將,一時間聲名鵲起。
他走之前妻子六個月的身孕,回來之後女兒已經在學走路了,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己女兒。
馬功以為自己能看著女兒長大,風風光光的送她出嫁,他想過自己可能會很討厭將來的女婿,因為馬功很討厭文縐縐的讀書人,但他的女兒得嫁一個讀書人。
隻是怎麼都沒有想到,最後連風風光光的送女兒下葬都不成。
他其實也不明白,自己這些年建功立業,建的是什麼功,立的是什麼業。
仇恨如野火蔓延,又如野草滋生,密密麻麻在每個角落。
顏諭扶著瑞冬的手從外頭進來,她一身縞素,頭上雪白的珠花被風吹起,披風一角被卷了起來,夜色下顯得格外單薄。
恍恍惚之中,馬功覺著自己女兒顯靈回來了。
片刻之後,他才聽到有人在說“是秦王妃來了”。
顏諭做了個手勢讓所有人都退下去。
馬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一雙眸子血紅,聲音嘶啞難聽:“溫小姐。”
“玉瑩與我,溫家和馬家都受到了天大的折辱。”顏諭淡淡的道,“馬功,你是臣,對主子銜恨在心是天大的過錯,想好好活命,就把你所有的仇恨都收起來。”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馬功苦笑一聲:“王妃覺著臣還想好好活命麼?就算拚上這條命,臣也要出這口惡氣。”
顏諭憐憫的看了他一眼:“少夫人懷了五個月身孕,少公子今年才二十三歲。你想讓他們跟著你一起死?還是說,你真以為你這個小小的將軍府能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動靜來?”
劈頭蓋臉的一通指責,馬功愣在了當場。
顏諭指了指天,又指了指他:“你想怎麼鬥?你能怎麼鬥?你想讓你出生入死爭來的英名,換成人人唾棄的叛名?你想讓人知道,但凡有人讓魏朝武將不爽,魏朝武將就不忠不孝作亂鬨事?萬裡王土,人才濟濟,多少人壯誌難酬渴求功名,朝廷就非用你一個人不可?”
馬功泣不成聲:“溫小姐,我……”
顏諭神色冷淡:“我父親兄長帶出來的人,是智勇雙全的猛將,不是有勇無謀的莽夫。你好好想想,他們有沒有為了一時意氣亂過大局,起來。”
馬功深吸了一口氣,眼神很快恢複清明,對顏諭磕了三個頭,而後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