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蕃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心底那股怒火再也壓抑不住,低吼道:“我姑且再叫你一聲七爺,錦衣衛無故封鎖內閣首輔大臣的私宅,難道不是想造反嗎?不是想欺天嗎?”
論扣帽子,嚴世蕃從來沒有服過誰,三言兩語間,不僅把自詡的責任反扣回錦衣衛身上,還扣了個錦衣衛意欲造反的帽子。
朱七沒想到嚴世蕃如此難纏,冷哼道:“一冬無雪,人心惶惶,民間傳言如風,連京中都不得安定,皇上恐有心人惹事生非,故著錦衣衛看管嚴府。小閣老,莫要辜負了皇上一番好意。”
嚴世蕃何曾這般驚過,一下子懵在那裡,兀自望著朱七驚疑。
奉旨封鎖嚴府?
皇上要對嚴家動手了嗎?
嚴世蕃不由得回想起朝廷的浮言。
大明朝自太祖高皇帝以來曆經十帝,從來就沒有遭過這樣的天譴!天怒者誰?
去年國庫虧空到連京城六部衙門的京官都幾個月沒有發俸祿銀子,民間疾苦可想而知。
執掌中樞內閣近二十年的首輔大臣老父親和自己以及眾多嚴黨就成了民怨沸騰的發泄口。
嚴世蕃不能不多想,越想又越不安,顧不得與朱七糾纏,就火急火燎朝書房而去。
與暴躁的兒子不同,作為內閣首揆的嚴嵩,始終篤定守靜。
他躺在書房中間那把躺椅上,閉著兩隻眼睛,聽著通政司通政使羅龍文在耳旁讀書。
堂堂大明朝的九卿,在嚴府中,竟乾著書童的活兒,坐在嚴嵩身旁一盞立竿燈籠下,宛若嘍囉。
羅龍文正在讀著《道德經》第四十四章:“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念到這裡,嚴世蕃推門而入,羅龍文便停下了。
嚴嵩眼睛仍然閉著,淡淡道:“龍文,你說,老子說這段話,是什麼意思?”
羅龍文一愣,接著答道:“太上道君的意思說,過分追求名聲和財富可能會導致過度的消耗和損失,而知足和適可而止則可以避免這種危險,從而保持長久。”
“嚴世蕃。”
嚴嵩猛然睜開眼睛,望著屋頂,道:“你知足嗎?你懂的適可而止嗎?”
嚴世蕃本來像一頭猛獸在那裡眈眈,聽到老父的詢問,氣勢頓時一泄。
“知足!”嚴世蕃咬著牙,“但是爹,皇上都命錦衣衛封鎖嚴府,隨時要拿我們父子以消天下之怨了,這時候還談什麼適可而止?”
“皇上封鎖嚴府,自有封鎖嚴府的道理,兩京一十三省官員的欠俸,九邊九鎮將士的欠餉一日不解決,我大明朝就一日不得安寧,嚴世蕃,我問你,工部的虧空和某些人從中賺到的銀子,你準備什麼時候送到國庫去?”嚴嵩兩眼發直,顫抖道。
他萬沒想到,禦前承諾的銀子,這逆子都想著拖欠,這天下事,還有什麼是這逆子不敢的?
嚴世蕃給羅龍文遞了個眼神,羅龍文立刻明了,輕輕地在嚴嵩耳邊說道:“閣老,那是兩千多萬兩紋銀,小閣老就是籌集,也要時間不是,官員的欠俸,將士的欠餉,又不是一天兩天的,沒到那急不可待的地步。”
“糊塗!”
嚴嵩出奇地震怒了,吼道:“嚴世蕃,我告訴你,普天之下,沒有人能拖欠皇上的銀子不還,再拖下去,我這條命,就該送在你手裡了……”
嚴世蕃驚醒,立馬往後退了一步,跪了下來,後怕道:“爹,我這就去籌集銀子。”
嚴嵩扶著書案站了起來,慢慢走到書房的深處,抱出個錦匣:“這幅清明上河圖,你們拿去也換點銀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