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之麵南三門,亦如宮門,中門常年閉著,兩旁的側門卻白日必須洞開,納東南之紫氣,日夜皆有八名禁兵把守,肅皇室之威儀。
錦衣衛的到來,又使得王府外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從寅時到現在,短短的幾個時辰,裕王朱載垕卻像過了幾十年般漫長,心緒幾度起伏。
在禦前財政會議的前一晚,高拱、張居正就專門到過王府告訴他,嚴黨可能會以被打死的周雲逸後台,向清流,向裕王府攻訐。
所以,裕王整宿都沒有睡好,偏偏在寅時沫側妃李氏又突然臨產了。
近兩個時辰李妃難產的嚎叫,讓本就心緒不寧的裕王幾近崩潰。
幸好有王府詹事譚綸陪著,才勉強能夠自抑。
或許是蒼天可憐裕王,世子平安誕生,徐階、高拱、張居正又奉皇命端著元宵冒雪抵達王府賀喜,裕王那顆始終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裕王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本就多病的身體,又受了刺激導致虛脫,想再站起來都做不到。
嚇得徐、高、張、譚綸四人七手八腳把抬著裕王回了寢宮。
過了許久,裕王慢慢恢複了氣力和精神,這才坐起向三位師傅行了禮。
幾把椅子在床榻前圍成半個圓圈,圍著中間一個白雲銅的火盆,徐階、高拱、張居正、譚綸依次落座,君臣五人圍爐而談。
禦前財政會議上發生的一切,高拱以平實的話語轉述給了裕王。
當說到司禮監退出禦前財政會議,嚴世蕃又在嚴嵩逼迫下吐出兩千多萬兩紋銀時,裕王是神采飛揚,要不是沉屙難起,怕是能蹦起來。
緊接著高拱又說到了淞江府徐家兼並土地,江陵張家肆意斂財,兩家大行為禍鄉裡的行徑時,裕王望著素來敬重的徐、張兩位師傅,彼此尷尬到無法言喻的地步。
譚綸更是轉過頭去,腳趾死死地抓著地。
內閣五人,三清流、兩嚴黨。
嚴黨父子俱貪,可清流徐、張師徒也不弱啊。
不過是父子貪在朝廷,師徒禍在民間,孰是大明朝第一害,真的很難說清。
高拱沒讓尷尬的氣氛持續,就說到了禦前財政會議取消六部年初預算的事。
“取消就取消了,就事論事挺好的。”裕王聲音疲憊且細弱,主動破局道。
“皇上還是聖明的。”徐階接言道:“事事詳議,事後總能少些爭議,朝廷也能更安穩些。”
“不會安穩的。”張居正一開口就否決了眾人。
裕王、徐階、高拱、譚綸都望向了他。
張居正向裕王解釋道:“在絕大多數時候,六部年初預算是花不完的,但神奇的是,每到年尾,六部的年初預算都能花完,甚至是向工部、吏部那樣花超。
工部是嚴世蕃以公謀私不提,但吏部是實打實的虧空,還是那種無從查明的虧空,是何原因,我想王爺是明白的。”
裕王了然,不外乎貪墨、挪用。
張居正繼續道:“如果事事詳議,那六部計劃要做什麼事,要達到什麼目的,具體的數目、時間、地點,都必須以實事登記在冊,那就要求我大明朝的官員必須實事求是。
在此基礎上,皇上隻需再增設一道監察,根據實錄冊按圖索驥核查和考核,就能精準查察我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各級官員的貪墨。
而我大明朝貪瀆成風,一旦施行考成之法,不出數月,官場就會頭顱滾滾,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