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裕王朱載垕聽不下去了,當著他這個親王,未來的大明朝皇帝的麵,公然討論內閣首揆位置的更迭,這不免太放肆了。
要不是徐階是他的師傅,儲君之位還需徐階這位清流領袖帶頭去爭取,日後的大明朝廷仍需清流官員穩定,這會兒,他就要厲聲斥責徐階以臣心操君心的僭越了。
“我沒有當首輔的爹,我也不會寫一手好青詞,所以,我從來沒有想當首輔。”
怒火中燒的高拱,揭穿了裕王的圓場,朝著榻上的裕王,拱手道:“王爺,皇上還有旨意於我,臣告退。”
說罷。
高拱轉身離去。
背後的徐階臉色鐵青。
首輔的爹,說的是一心想推兒子當內閣首揆的嚴嵩嚴世蕃。
世人皆知皇上喜歡青詞,嚴嵩也一直被人叫青詞宰相。
可鮮有人知,朝廷中,準確地說是內閣中,有一人比嚴嵩的青詞寫的還好,更能迎合皇上的心思,那就是徐階。
失掉倒嚴的光環濾鏡後,在高拱眼中,徐階這些年做的事,和曾經的嚴嵩沒有二樣。
嚴嵩是靠著青詞坐到了內閣首輔大臣的位置,徐階也在靠著青詞,等著嚴黨倒台後,坐上內閣首輔的位置。
徐階,簡直是小嚴嵩!
高拱一段話,罵了嚴嵩、嚴世蕃、徐階三個人,清流的內鬥,徹底擺在了台麵上。
本該是主角,卻意外成為旁觀者的張居正,全程一言不發,望著高拱的背影,在思考一個問題。
自從進入朝廷,恩師徐階就在倒嚴,一心倒嚴,有時連大明朝廷,黎民百姓都顧不得了,那等嚴黨真的倒了後,恩師成為內閣首揆,清流會不會是下一個“嚴黨”?
古往今來,那無數典籍中,張口大義,閉口百姓的人,往往不是什麼好官啊。
“太嶽!”
聽到恩師的呼喚,張居正(字叔大,號太嶽)回過神,回答恩師最初的問題,“稽查章奏,自是祖宗成憲,第歲久因循,視為故事耳,今又伊始,申明舊章,不違祖宗成法。”
熟讀經典的張居正,對本朝經典更是滾瓜爛熟,考成法,早就記在《大明會典》裡麵,黑字白紙寫得清清楚楚,這是成祖文皇帝的智慧,隻因時間久了,才漸漸忘了,現在皇上重新提及,就是為了彰顯成祖文皇帝的智慧,要是予以質疑,就不止是質疑皇上,而是質疑成祖文皇帝。
誰敢在禦前質疑?
祖宗之法不可變?
這本就是祖宗之法!
聽到門生的回答,徐階差點沒有氣到背過氣去,他的意思不是要為皇上所為找背書,是要找反例,自幼就是神童的門生為什麼就不明白?
祖宗成法的路子走不通,皇上又要大力推動考成法,那清流也就隻能勉為其難接受。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徐階立刻就又想到了考成法的疏漏,既然要核查和考核官員,那必然要人來做。
隻要核查和考核官員為清流所掌控,那考成法很可能就成了快速倒嚴的手段。
六科、都察院,那可都是清流的自留地,二者其一成為監察,清流就將大興。
徐階的眼睛不由得一亮,就在這時,王府門房前來稟告,“王爺,錦衣衛把王府給圍了。”
“什麼?”
裕王、徐階、譚綸一驚。
張居正心中一動,隱約猜到了皇上要將稽查和考核官員的重任交給誰。
難道說,沉寂百年的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