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恭立在司禮監值房內,孟衝、石義兩個秉筆太監恭立在門口,當值的,不當值的,凡是在司禮監當差的太監都聚集在外院內,黑壓壓地跪了一地。
司禮監的太監,鮮有不貪的,在性命交關之下,就都來了。
人、箱子擠滿了司禮監的院子。
很快,一盞燈籠領著,黃錦來了,身後跟著數不清的檀木箱子。
“乾爹,都齊了。”黃錦一撩袍子跪下了,陳洪、孟衝、石義也跟著跪下了。
“老祖宗,都齊了。”滿院子黑壓壓的人頭,這一刻都伏了下去,響徹整個大內,就連頭頂的天都叫亮了些。
子時過半,是正月十六了。
烏雲半遮著明月,月輝灑滿人間,雖然還不夠明亮,但不需要燈籠領路,就能看清腳下的路了。
呂芳換上了去玉熙宮當差的那身便服,慢慢穿過院子裡跪滿太監的中間那條石路,呂芳對陳洪說道:“有差事的就去當差,沒差事的就自散了吧。”
陳洪立刻高聲道:“老祖宗的話都聽到了?當差的留下,其餘的散了。”
四個秉筆太監簇擁著呂芳上了抬輿。
呂芳被人抬著在前麵走,四個秉筆太監在後頭走跟著。
“是!”
他們身後這一聲應答有些聲高有些聲低。
司禮監的老祖宗就一個,但太監們都有自己的靠山,哪怕呂芳不喜,內廷的勢力也可以分一分。
善良的黃錦麾下有個勢力,喜歡拉幫結派的陳洪麾下有個勢力,抱團取暖的孟衝、石義麾下也有個勢力。
司禮監四大秉筆太監,竟有三個勢力。
此次“內廷大找尋”,內廷四司八局十二監,就是以這三大勢力找尋到的失銀各自成簿冊,讓呂芳代為上呈皇上的。
皇上滿意則已,皇上要是不滿意,內廷恐要迎來一場變動了。
司禮監中人誰也不知道接下來的運道會怎樣,為之忐忑不安。
幾個今日當值的太監慌亂爬起跟進了內院。
其餘跪了一地的太監這才都慢慢站起了,彼此望了望,有些人挺胸先走出了院門,有些人則低著頭,待他們都走了出去,這才蔫蔫地走出了院門。
……
玉熙宮的殿門緊閉,大殿的四角四個白玉銅盆的銀炭從裡往外冒著青色火苗。
陳洪、黃錦、孟衝、石義四大秉筆太監跪在了殿外階上,那些裝滿財貨的箱子擺在大殿裡。
呂芳進入了精舍中,跪在朱厚熜的蒲團前,雙手高舉著五份賬紙。
朱厚熜對那些田契、地契、商鋪、古玩的詳計不感興趣,呂芳也知道,所以,五份賬紙,每一份都是簡單明了的總計。
第一份賬紙,毋庸置疑是呂芳呈上的銀兩。
“呂芳,六百萬兩紋銀。”
朱厚熜睜開眼睛,說話了,“入宮四十年,一年才十五萬兩銀子,倒是不多。”
朱厚熜入奉宗祧,登基為帝,呂芳作為大伴,是一同進入的京城。
從嘉靖元年,呂芳就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宮廷十萬太監的老祖宗。
今年正好是嘉靖四十年,有六百萬兩紋銀的現銀,倒是好計算。
呂芳知道自己在皇上麵前這一關是過了,心中鬆了口氣。
這個時候,呂芳是絕對不會看朱厚熜的臉色的,走到禦案前,用鎮紙壓著第一張賬紙,隨後就又回到了蒲團前。
沒有解釋這六百萬兩紋銀的來源,呂芳相信錦衣衛知道,也相信皇上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