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鬥了幾十年的兩個人,突然心平氣和坐到了一塊,雖然有無數的話想說,一時又不知該從哪說起。
“閣老應該都知道了吧?”徐階兩眼低垂,出聲問道。
這說的自然是考成法的事,嚴世蕃從禦前財政會議結束就在折騰銀子,暫時還沒琢磨過味。
但看了一夜書的嚴嵩,不可能想不明白皇上取消年初預算的深意,嚴嵩沒有裝糊塗,點了點頭道:“都知道了。”
“閣老,那你建議我怎麼辦?”徐階一開口便露出風蕭蕭兮易水寒之氣。
“難說。”
嚴嵩把手慢慢抽了回去:“這取決於你想怎麼做?”
“閣老。”徐階想爭辯。
考成法。
稽查和考核的是兩京一十三省的官員,清流、嚴黨等所有官員俱在其中,怎麼就隻是清流怎麼做了?
嚴黨難道就束手就擒?
嚴嵩打斷了他,印證了他的想法,“我伺候皇上二十年了,熬到了八十依然無法告老。
一個人熬一天不累,熬十天就累了,小心一年不難,一輩子小心就難了。
能有個機會安然告老還鄉,我,知足了。”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明君在位,悍臣滿朝,閣老最難,但再難,閣老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撂挑子,不然,我大明朝朝廷頃刻間就亂了。”徐階這句話說得甚是真誠。
想對抗考成法,僅憑清流的力量是做不到的。
嚴嵩當了二十年內閣首輔大臣,權傾朝野,對位極人臣的滋味不再眷戀可以,但他徐階,今年才五十八歲啊,身子正是硬朗的時候,那一步之遙的權力,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放棄的。
如若當了內閣首輔,還和當內閣次輔的時候一樣,無法掌握天下官員的生殺予奪,攬四海之財於徐家,那到時候內閣首輔豈不是白當了?
發自內心的頌聲,連嚴嵩都不免有些感動了,原先想好拒絕徐階合謀的那些話,現在都說不出口了,“那就要考慮違抗聖意的事了。”
晴天霹靂!
為了大禮議之爭,皇上杖斃了百餘名朝廷命官。
最多的時候,皇上一日就杖斃了十七名扶闕哭諫的大臣,時至今日,左順門下,血腥味仍彌散不去。
這就是對抗聖意的下場。
那時的徐階,才剛考中探花,獲授翰林院編修,是親眼所見,後來編纂成史,更是親手執了筆。
徐階,隻想獲得稽查、考核官員的權力,可沒想對抗聖意啊。
“少湖,你以為獲得稽查、考核權力後,對皇上陽奉陰違,對所喜的官員網開一麵,對所惡的官員從重從嚴,就不是對抗聖意了嗎?”
嚴嵩仿佛看透了徐階的內心,盯著他的臉,肅聲道:“皇上設立考成法,可不是為了讓你黨同伐異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