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湖。”嚴嵩望著站著身側後的徐階,這一聲叫得十分複雜,“你是在等我,也是在心疼門生啊。
憑你的才情,憑你的精力,這一個時辰,彆說是一百六十九字,縱是一千六百九十字也早就寫好了。”
徐階、張居正是師徒。
在這個師徒如父子的社會裡,張居正在玉熙宮內外的拒絕合流,違背恩師意誌的行徑,和忤逆無異。
依大明朝,凡是忤逆者被送到衙門,死活全憑父母的心意,父母準兒活,挨些板子就能活,父母讓兒死,則當堂打死。
在官場中,也有異曲同工的地方,忤逆恩師者,由恩師以參奏清門,那門生會受萬官敵視,所以,就形成了不成文的規矩,師徒反目,徒官要上疏請辭官位。
可是,像張居正這麼得意的門生,哪怕師徒倆現在形同陌路,徐階也難以下手。
在青詞中,才寫了張居正三宗罪狀,不過,多年師徒,罪罪切中要害。
一、欺世盜名。
這些年,張居正打著祖宗成法的旗號,在大明朝北疆、東南勞民傷財修建了大量防禦或攻擊的建築。
但這全違反祖宗成法中與民休息的訓斥,違反祖宗成法的事,這叫欺世盜名。
二、結黨營私。
不論是朝中文官,還是軍中武將,在任用上,都是講究一定的慣例和用人方式的。
兵部掌管全國武官的選擇、任用和兵籍、軍機、軍令之政,為軍事行政的總彙。
張居正以內閣群輔大臣的身份,兼著兵部侍郎,但在做事上,張居正在兵部發號施令時,完全無視了兵部尚書。
用人時任人唯親,根本不經過兵部尚書、吏部、都察院和慣例,就對武官任免。
許多時候,坐鎮一鎮邊關的將領,竟是軍中新人,例如戚繼光、李成梁、淩雲翼。
雖說這些將領在戰場個個表現不俗,證明了張居正的眼光,可終究不符合朝廷規矩。
三、苛政猛於虎。
為了北禦韃靼,南抗倭寇,張居正以兵部函令所有邊鎮將領下了死命令,可以戰死,絕不能戰敗。
戰死雖陷城而有功,戰敗雖保城而有過。
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樣的函令極不符合常理,搞得天下將領人人自危。
這三大罪狀,足以讓張居正丟官去職,但在嚴嵩毒辣的手段前,就不夠看了。
徐階沉默了。
嚴嵩苦口婆心道:“少湖,這是你死我活的爭鬥,你的厚道,你的仁慈,會害了你。
張居正能有今日,不外乎你的慈憫,但少湖你忘了你不止張居正這一個門生,張居正也忘了東南還有個師兄趙貞吉。
與張居正相比,我覺得趙貞吉更適合入閣。”
“閣老?”徐階瞪大了眼睛。
在他的心中,與其說不舍張居正,不如說不舍張居正這個閣老門生給自己帶來的正麵價值。
嚴嵩這樣明示放棄張居正,再讓趙貞吉入閣拜相,就是在補好處給他。
嚴嵩不再多言,但一切儘在不言中,徐階回到桌案前,揮筆就寫完了青詞的最後兩句。
直指張居正賣官鬻爵!
皇上讓嚴世蕃查的,送張家老太爺一千二百畝官田,升為荊州府知府的趙謙。
成為了此刻射向張居正心臟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