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富貴,莫過牡丹。
可春季一過也難逃凋謝飄零。
裕王府就似那曾經大紅大紫的牡丹,富貴享過了頭,漸有零落塵埃的意味。
張居正卻如春季一直潛伏的蓮籽,已從汙泥中慢慢穿過水麵,結朵待放。
裕王府寢宮前的院子裡,裕王、張居正相顧無言。
到底是李妃。
抱來了世子朱翊鈞,一身緊衣短裝的馬大伴在院裡地麵上仰麵躺著,但見他雙臂平展,一腿弓踏,一腿筆直伸在空中,腳腕處勾著一個球,兩眼上翻,正望著離頭頂不遠處的世子。
從地麵這個視角往上去,世子就像一座小塔,頭頂上的小髻直指院落的天空。
世子天縱聰明,才兩個多月大就對許多事物感興趣,眼睛隨著球動而動,身板也比平常人家顯大。
馬大伴踢球,四個太監分站在院子的四個角落接球。
朱翊鈞見馬大伴那隻腳仍然勾著球停在空中,便不停地露出笑。
雖然奉了李妃的命,但躺在地上勾著球的馬大伴還是很猶豫,知道今天是誰來了,知道王爺今天是什麼心情,知道王府要討誰的歡心,目光遊移禁不住瞟望。
這一瞟,他看見了正望著自己的李妃那雙眼睛。
那眼神明確示意他放開來展示球技,讓世子開心是假,讓張居正開心是真。
身為大伴,榮辱皆係於世子,而世子的榮辱,又係於裕王爺。
現在王府的當務之急,就是迫切讓王爺和閣老重歸於好,馬大伴明白,必須要使出渾身解數了。
隻見馬大伴腳腕輕輕一縮,兩眼瞅準了世子的方向,將球踢了出去,那球呈拋物線向世子的頭頂上方飛去。
朱翊鈞小小的眼睛立刻睜大了,興奮起來。
在討世子開心方麵,馬大伴的確是下了大力氣,那球竟然準準地在世子身前慢慢落下,世子彎下腰,一伸手就碰到了,頓時咯咯地笑。
其他太監早就磨合默契,每當世子摸到球時都會應聲喝彩,但這裡是有分寸的地方,喝彩聲都壓低了些聲音。
這歡鬨聲,裕王明白用心,張居正也明白用心,見世子好玩喜動,臉上都沒有表情。
這時,譚綸知道要開口了,“閣老,王爺有意讓您擔當世子的師傅,您意下如何?”
如此巧妙地切入正題,而且切進來便是偌大的難題!
這譚綸譚子理,是想借世子師的身份,將張居正重新拉回裕王府的陣營。
與裕王師傅不同,在張居正之前,裕王爺就有多位師傅了,徐階、高拱等等。
張居正混在裕王爺師傅中,更像是裕王爺拉攏徐階的添頭。
可世子不同,如果皇上萬年,裕王爺承繼大統,那世子就成了太子,張居正作為世子師,就成了太子師。
假若朱翊鈞有登基為帝的那一日,張居正就將再次升格為帝師。
張居正目光一閃,望向裕王,裕王頓時眼睛一亮,期許之意溢於情表。
與裕王碰了一下目光,張居正又望了眼譚綸,以及更遠懷抱著世子卻時刻注意著這裡的李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