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領銜上奏的奏疏,這時竟展開著赫然擺在裕王的書案上。
陳洪微低著頭,站在書案一側悄然望著緊盯著奏疏的裕王。
這道奏疏,皇上沒有看,在官場上,這就叫原疏擲回!
可是,皇上沒有看的奏疏,皇上卻讓領銜上奏者好好看,認真看。
裕王明白,這是父皇憤怒了。
群臣的逼迫,父皇大體是習慣了,從承繼大統的“大禮議之爭”為始,父皇與臣子的鬥爭就沒有停止過。
但身為兒子的他,卻是首次參與到君臣鬥爭中,而且,堅定站到了朝中文官之中。
裕王知道,在父皇心中,皇權高過一切,父皇不再將這道奏疏當作普通的逼迫,而將之當作了裕王府、文官集團對玉熙宮的逼宮。
旨在逼迫皇帝讓出權力。
玉熙宮震怒了。
於是。
派出了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陳洪攜東廠番子駕臨了裕王府。
陳洪大出意外,麵對這樣一件天大的事,麵對皇上前所未有的怒火,平時聞聽玉熙宮變動就惶恐不安,讓人覺得羸弱的裕王,卻看不出一絲的驚慌失措,定定地站在那裡,目光深沉。
“王爺。”聖命在身,陳洪不得不開口喚了一聲。
裕王這才將目光慢慢瞟向了他。
陳洪又低下了頭:“萬歲爺有旨,讓奴婢問王爺,看了這道奏疏,王爺有什麼想說的。”
裕王兩眼虛望向上方:“作為裕王,我的話,都隨百官寫在了奏疏裡,皇上可以去看奏疏。”
陳洪被嚇得一顫,雙腿跪了下去,睜著驚惶的眼直望著裕王。
裕王爺,這是默認了逼宮?
裕王猶嫌不夠,繼續道:“作為兒子,作為列祖列宗的子孫,我想問一句,皇上想乾什麼?”
從上元節以來。
內廷司禮監死了兩個秉筆太監,死了無數宦官。
外朝內閣徐階、高拱、嚴世蕃先是被逐閣,再是九卿之二通政司通政使羅龍文、都察院左都禦史歐陽必進以及兩百多位京官之死,株連近萬人,不久前,內閣首輔大臣嚴嵩、戶部尚書徐階、工部侍郎嚴世蕃被打入詔獄,浙直總督兼浙江巡撫胡宗憲緊隨其後。
司禮監掌印太監呂芳和江南織造局兼浙江市舶司總管太監楊金水亦在詔獄中。
短短數十日,京城被誅殺、下獄的人,比過去二十年人數還多,身份還重。
內廷、外朝、地方,官員人人自危,士林惶恐不安。
再這樣下去,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必將處處生亂,南有倭寇、北有韃靼,祖宗的江山,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王爺!”陳洪聲音在顫抖,“奴婢懇請王爺將這兩句話收回去!”
以裕王說,以兒子說,裕王這些話,全是大逆不道之語。
逼宮皇上,是為不忠。
反問皇上,是為不孝。
尋常百姓人家有不忠不孝的兒子,尚且要鬨得頭破血流,更何況是帝王家。
裕王的身上,頭回湧動著從父祖血統裡承繼的固執,堅實地答道:“不收回,我絕不收回。
從莊敬太子死,已經十二年了,我身為裕王,也有二十二年了。
在裕王之位上,我做錯過什麼嗎?在裕王之位上,我貪圖過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