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某自幼家貧,每日果脯已是艱難,從不識絲竹管弦之音。”海瑞不鹹不淡懟道。
馬寧遠一怔,解釋道:“海知縣,此乃《廣陵散》!”
“嵇康當日身死,為的就是不肯同流合汙,想不到他最愛的廣陵散如今竟淪為獻媚邀寵之物,任人褻玩!嵇公若泉下有知,該是何等的錐心泣血。”海瑞又懟了一句。
馬寧遠察覺到了不對,停了琴音,讓竹軒中的女子出來。
軒門一開,隻驚鴻一瞥,徐渭立刻就被吸引住了,那女子低垂的眉目,輕閉的嘴角,就像《廣陵散》,那顆心捧出來無處安放。
“海知縣,她叫芸娘,是我的親侄女,早年長兄長嫂亡故,我隻好把她接過來帶在身邊,教她樂曲琴藝,卻不想將那顆芳心養高了,遲遲不願嫁人,等閒的我也不好委屈她,二十了,就成了我一塊心病。”馬寧遠講述著芸娘。
人在外,身份全是靠說的。
媚上這麼多年,馬寧遠自詡是了解大明官員的,“拉良家下水,勸風塵從良”,這編出來的悲慘身世,最是好用。
可惜馬寧遠忘記了海瑞的履曆,海瑞也一眼看出這貓膩,“既然是大家閨秀,為何卻讓她拋頭露麵,行事如伶人倡優一般?馬知府,你這侄女,當真是親生的?”
徐渭也變了顏色。
江南多年,豈能豔絕秦淮的芸娘之名,馬寧遠這侄女,怕是剛認下的。
不按套路出牌,馬寧遠急了,剛想解釋關係,但海瑞卻沒再給他機會:“買這樣的花魁娘子一擲千金、萬金,若馬知府能從中撥出一毫,杭州數百萬軍民幸甚。”
馬寧遠熄了火。
芸娘這時卻抬起了頭,迎上了海瑞的眼睛,說不儘的萬種風情,隨即就又垂下了眼。
海瑞來了興致,但不是對芸娘,而是對芸娘的身份,“你是織造局的人,為何卻在這裡服侍馬知府?
這到底是奉了京中詔獄裡楊公公的命令,還是你這倡伎,在私下與他交往?
文長,記錄在案!”
此話一出。
馬寧遠、芸娘的臉立時就白了。
若是奉命,便為地方官員與內廷宦官的勾結。
若是私往,便是通奸有染!
徐渭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杆筆,飛快記錄著這裡的一切。
……
鄭泌昌、何茂才估摸著時間。
“差不多了吧?”鄭泌昌的聲音響起。
要是馬寧遠那裡順利,這會兒的海瑞大概在與芸娘翻雲覆雨,要是這時候有倭寇闖入,殺海瑞於床榻之上。
奉旨狎妓的欽差,想來會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海上倭寇得到大明海防圖後,早就動了起來,就在這幾日了,杭州府這裡,要先動蕩起來了。
“差不多了。”
何茂才眼中露出了殺氣:“但那杭州府衙裡,馬寧遠、沈一石,連徐渭都在。”
“那就讓倭寇把他們都殺了,馬寧遠沒用了,沈一石又涉了水,徐渭,算他倒黴!”
“好!”
何茂才點點頭,要喊心腹去放人,但卻沒有回音。
吱呀。
門開了。
錦衣衛浙江千戶所千戶沈袠和數名錦衣衛緹騎就站在那裡。
而身後,何茂才的心腹就倒在血泊裡。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