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回到拍攝現場,調整了自己的狀態。他閉上眼睛,深呼吸,讓自己放鬆下來,回到畫的本身,而不是去回憶畫畫的自己。
隨著鏡頭再次開啟,
啞巴回來了。
他佝僂著腰,顫抖著手,站在山坡上,仰著一張被泥土染黃的臉,掛著兩道淚痕,他緊握著拳頭,張了張嘴巴,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讓人不禁疑惑,他乾嘛呢?
他是個啞巴啊,太可笑了,難不成他還想叫出來?
但啞巴卻似乎沒有放棄的意思,他的脖子憋得通紅,一點點的從喉嚨裡擠,就像在擠身體裡的一條長了許多年的寄生蟲。
嗬嗬嗬嗬。
呃呃呃呃。
啊啊啊啊!
終於,一股驚雷般的吼聲從他的嗓子眼裡衝了出來。
二十年的牢籠就此衝破。
啞巴開始朝著天空嘶吼,青筋畢露,麵目猙獰。
原來啞巴不是啞巴,隻是人們叫他啞巴,他就隻能做個啞巴。
所以他從來都不比劃手語,所以他能聽見小竹說的每一句話。
此刻,啞巴終於不再是啞巴,他發出了自己的怒吼,向著黑壓壓的天空和死一般的大地。
二十年來的壓抑和痛苦,仿佛都在這吼聲裡了。
張一一看著監視器,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喊道:“好!哢!”
他站起來,大聲道:“就是這個感覺,陳諾,你記住這個感覺,我保證你有一天一定能拿金馬獎!”
……
……
殺青的那一天,縣城裡下了一場大雨。
黎曉田剛宣布殺青,天上就突然掉了幾滴水,緊跟著,一場瓢潑大雨就劈裡啪啦的下了起來。
攝影大哥提著攝影機一路狂奔,逃到了中巴車上之後說:“導演,太神了,拍了大半個月,一滴雨水都沒有,結果一殺青就下雨。感覺老天爺都在幫我們。我覺得咱們這部電影肯定要火。到時候電影製作名單的時候,不要把我名字打錯了,胥駿,是伍子胥的胥,不是許。攝影指導,不要寫攝影師。”
“胥哥你名字我怎麼可能搞錯,放心,一定讓你當指導。”張一一答應了一聲。
他也是有點後怕。窗外傾盆而來的暴雨,把車窗打得砰砰直響,就好像一挺機槍正對著他們掃射。豆粒大的雨水模糊了眼前所有的一切,從車裡看出去,外邊兒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咱們就在這兒等一會吧,雨太大了,開山路還是彆了。”司機師傅扭頭過來說。
“對對對,這雨確實太嚇人了,咱們小一點再走。”黎曉田也是心有餘悸,扭頭對攝像大哥說道:“胥哥你說得對,咱們真是有老天爺保佑,不然哪有這麼巧的事。”
“有句話叫做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我們現在應該是氣運正旺,鴻運當頭。張導,我叫賀楊,祝賀的賀,楊樹的楊,燈光兼美術指導,我的名字也彆記錯了。”一個30來歲的男人插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