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厚義心中一怔,這小子果然有所圖,才幫我治好了病,這就開始提條件了,提就提吧,我顧厚義是個有恩必報的人。
高新華認為許純良不該提條件,這也太現實了吧,哪怕是過了今天,我幫你提豈不是更好?老顧這個人有恩必報,肯定會記你這份人情。
“我想兩位領導嚴守今天的秘密,雖然我家學淵源,可是我畢竟還沒有拿到醫師資格證,今天如果不是擔心顧院的身體,我絕不會貿然出手,我爺爺一想讓我韜光隱晦低調做人,若非敬仰顧院高風亮節的為人,我絕不會違反家規,冒險行針,還望兩位領導能夠答應我。”
兩人還以為他要提出什麼過分的條件,原來是想讓他們保守秘密,其實顧厚義更不想讓外人知道,長興醫院的院長讓個沒有行醫執照的年輕人治好了,這事兒說出去他的臉往哪兒擱?長興醫院更要成笑話了,許純良的請求正中下懷。
高新華心說這孩子真好,有才華還不圖名利,中醫世家果真名不虛傳,不過這馬屁拍得也忒溜了,許老爺子剛直不阿,可不擅長這個。
許純良離去之後,顧厚義穿好衣服,慢條斯理向高新華道:“小許的話你都聽到了?”
高新華點了點頭,他當然清楚顧厚義比誰都不想讓這件事傳出去,笑道:“顧院,那咱們得成全這孩子,您還真是有福之人啊,突然就好了。”
顧厚義的唇角也露出了一絲笑意,輕聲道:“這孩子是可棵好苗子,證明當初我力排眾議,讓他進入長興是對的。”
“顧院高瞻遠矚,我要是能有您一半的眼光就好了。”高新華嘴上恭維著,心中卻想,老顧啊老顧,你這是明搶啊,當初把許純良弄進長興的是我,我才是他的伯樂。
顧厚義沒有耽誤這次的見麵,他本身並沒有任何的經濟的問題,他承認曾紅文是妻子的外甥女,但是他並未從美容中心牟取任何的私利。
其實大家也都明白,在曾紅文承包美容中心的過程中,肯定顧厚義起到了關鍵的作用,但是在招標的過程中並未發現有任何的漏洞。這也很正常,就算他不說,彆人知道曾紅文跟他的關係,也會主動照顧。
儘管如此,長興醫院還是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已經決定開工的二期擴建工程被臨時叫停,上級需要重新審核,要確保其中的每一個環節都沒有問題才能繼續啟動,這就證明顧厚義向來清廉的官聲受到了質疑。
長興醫院的負麵新聞還影響到了銀行,銀行方麵也提出重新審核他們貸款的材料,原定在近期發放的貸款也隨之推遲。
原本顧厚義的任期要到明年五月底,可是因為醫美中心的事情,上級領導建議他下個月去市科協擔任主任,算是平調。
顧厚義意識到,在他的任期內二期擴建工程已經無法啟動了,這一現實對顧厚義的打擊很大,他本想在長興退下來,現在看來已經徹底沒希望了。
雖然上頭暗示他可以辦理延遲退休手續,但是科協那個單位退與不退還不是一樣,被大家戲稱為長老院,裡麵混日子的副處級乾部一抓一大把。
屈指一算,距離去科協工作隻剩下半個月了,上頭給他半個月的過渡期,一是為了保全他的顏麵,二是讓新院長有個適應過程。
顧厚義親手提攜的嚴回意根本不在領導的考慮範圍內,即將入主長興的領導非常年輕,還不到四十歲。
顧厚義在紀檢部門談話之後回到了醫院,把自己關在了辦公室裡,直到一盒煙全都抽完,這才起身離開。
沒讓司機送他,本來家住得也不遠,和醫院的直線距離不到一公裡。
處暑已經過了三天了,天氣還是那麼熱,顧厚義的內心卻有些說不出的淒涼,站在醫院的小花園裡,望著已經落伍於時代的病房大樓,這座大樓已經在鬨市塵煙中屹立了二十二年,當時他還是長興年輕的副院長,老院長讓他主抓基建,是自己親手建起了這座二十一層高的大樓。
二十一層意味著麵向二十一世紀,大樓建成的時候,在東州的五大綜合醫院中可謂是鶴立雞群,這座大樓也象征著長興最後的榮光。
進入二十一世紀,長興在方方麵麵都被其他的兄弟醫院超越,長興的建設仿佛被畫上了休止符,所有的榮光都凝固在大樓封頂的刹那。
顧厚義的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圍擋,長興醫院的西南角,困擾他多年的棚戶區已經被夷為平地,這裡是他親手勾畫的藍圖,再過幾年,一棟現代化的病房大樓就會拔地而起,長興醫院也會迎來二次騰飛。
他早已清楚自己無法在任期內完成大樓的建設,他隻想親手為二期工程奠基,現在已經成為奢望。
下個月去市科協,留給他隻剩下半個月的時間,一切都來不及了,六年的規劃和努力,所有的心血全都付諸東流。
顧厚義望著院子裡枝繁葉茂的香樟樹,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他精心準備的一切都留給了繼任,新來者順理成章地繼承了這一切,為他人作嫁衣裳。
想到這裡,顧厚義一陣心痛,他將長興看得太重,看成了自己的另外一個家。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醫美中心的這場風波對他的影響比預想中更大。
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沉思,神經科主任趙永勝打來了電話,詢問他目前的身體狀況,顧厚義表示自己沒事。
肝火太盛,其實就在他前去說明情況的時候,心頭還憋著一團火,他想把最後的熱情和能量留在長興,可現實終究是現實,認清現實的那一刻,那團火瞬間熄滅了。
天空中飄起了零星的雨點,顧厚義戀戀不舍的離開了醫院,雖然他明天還會來長興,可這一刻他已經意識到長興已經不再屬於自己了,從現在開始他和長興漸行漸遠。
走出醫院的大門,夜幕已經降臨,回望病房大樓亮起的燈火,仿若看到一艘黑夜中的巨輪。
顧厚義就這樣在越來越濃的夜色中站著,恍惚間那巨輪離自己漸漸遠去,他就像一個年邁的船長,望著遠航的巨輪無能為力,剩下得隻有苦澀和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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