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餘終究年輕了些。”
張耳搖頭道:“昔日我為外黃令,曾領兵抵擋過秦人攻城,知道守城遠比攻城容易。這兩日戰事,你彆看外麵義軍攻勢猛烈,實際上城中損失遠小於城外。之前郡府征兵四五千,這兩日的死傷不可能超過一千,尚未到動用這支秦卒的時候。所以我懷疑郡府將秦卒收攏,是為了……”
釣魚。
張耳沒有說完,陳餘已明白過來。
他打了個寒顫,問道:“張君是說郡府故意將秦人抽調走,就是為了引誘吾等起事,然後再一網打儘?”
“然也。秦人狡詐,此事不得不防。吾等此時萬不可輕舉妄動。應該再多等幾日,等到城中防守吃力,真正動用那支秦卒上城守衛的時候,才是吾等舉義的時機。”張耳低語:“吾等在此隱姓埋名等了十多年,也不差這幾日。”
事出反常,必有問題。
十幾年的躲藏生涯,早已讓張耳變得謹慎持重。
……
陳縣深處,舒氏府宅。
郡司馬舒勳與一雙兒女聚在密室中。
舒欣當先開口道:“算算時間,母親與弟弟已抵達項縣,彼處有吾舒氏姻親護佑,定無大礙,父親無需憂慮。”
“那就好。”
舒勳點了點頭。
對一個有著古老傳承的家族來說,雞蛋是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的。
在義軍兵臨陳縣前,舒勳便讓妻子帶著未成年的兒女南下項縣暫避。
最後是西入南陽,還是返回陳縣,都要看接下來的形勢變化。
這樣不管哪方麵出現意外,都可讓舒氏血脈得以保留。
至於舒欣兄妹,則是因為與吳廣有舊,選擇留了下來。
“尹忠已聽了我的話,將城中秦人聚成一軍,屯於城北。”
舒勳笑著開口,說出了一個好消息。
舒欣聞言大喜道:“太好了,沒了那些秦人監視,吾舒氏舉義就容易多了!”
舒氏擔任郡司馬的職務,在陳縣有一定的調兵權利,但並不代表就能指揮所有的軍隊。
首先郡中與舒勳同級的就還有騎司馬。
往下則有郡發弩、郡輕車等武官,這些武吏各司其職,並非全受舒勳調遣。
特彆是城裡的秦人軍隊,因為性質特殊,是由郡守、郡尉直接統領。
郡守、郡尉不在,那麼按照秦製,由郡丞尹忠來代行郡守職務,擁有調兵之權。
故而舒勳才會向尹忠建言,直到在今日達到了目的。
隻是在父子二人高興後。
舒勳臉上笑容漸漸消失,他輕歎起來:“我終究在這陳郡為官多年,受了不少秦人的恩惠。如今卻要響應城外叛軍,獻出陳縣,心裡終是有些不踏實啊。”
舒欣也跟著歎息。
密室中,唯有舒姣麵色平靜。
她冷聲道:“大事當前,父兄何故歎息。按照秦律,陳郡戍卒叛亂,還鬨出這麼大的陣仗,郡中長吏皆要擔責。縱使最後平定了叛軍,以當今二世酷法,父親被免職算是最好的結果,若是稍重一些則吾全族皆將淪為刑徒、隸臣,屆時父親心裡就踏實了?”
“二世皇帝連自己的兄弟姊妹都能殺戮,莫非還會憐惜吾等楚人不成?父親、兄長,吾舒氏乃是世代楚人啊,當此大事之際,應該全心去做,勿要有半分猶豫!”
舒姣聲音不大,卻震得舒勳父子臉色微變。
陳郡戍卒叛亂,攻城略地聲勢浩大,最後就算平定,陳郡上上下下的官吏都要被牽扯其中,各擔重責。
有人會被殺,有人會判為刑徒,有人會淪為隸臣。
秦法之下,舒勳這個主兵事的郡司馬根本跑不掉。
與其費儘心思平叛,最後落個全族為刑徒、隸臣的下場,還不如一口氣反了,求一個真正的生機。
這也是之前舒勳會被說動的原因之一。
此刻舒姣一席話,讓舒勳心中猶豫儘數打消。
“姣兒說的是,欲為大事,就沒有猶豫的道理。”
舒勳一掌擊在案上,沉聲道:“城中秦人已被調到城北,吾舒氏當趁此良機舉義。事不宜遲,明日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