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謹淩厲的目光直直望進沈月眼中,不放過她眼底的任何一絲異樣,
從宮中第一次見到沈月下棋的時候,這個念頭就一直壓在他心尖,
他從來不信巧合,世上的一切巧合都可以是人的有意而為之,
在遇到沈月之前,他都堅信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壞,
可偏偏沈月就如同一個意外闖進了他的生命,從相遇開始,無便條件的對自己好,寧願以身作局也要幫他清除阻礙,
為什麼?
她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好?為什麼會對自己了如指掌?
每一次沈月看他的目光,他都感覺沈月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
可世上隻有一個朱謹,她在看誰?
是誰在他沒有遇到沈月之前進入了沈月的生活,教了她這些?
一切都仿佛是個謎團將他攏在其中,他一直想問,可又怕沈月心生芥蒂,就這麼猶猶豫豫拖到今日。
他想,是時候知道真相了。
“阿月,我沒有任何惡意,我隻是想知道跟我相似的那個人究竟是誰?難道這個世上還有與我習慣和相貌都一模一樣的人?”
朱謹的質問犀利,沈月長睫顫了顫,眸光閃爍,
“私心裡我並不想瞞著你,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說她是重生的鬼魂?
傳出去後,她會不會再一次被架上火場當做妖孽焚燒?
她想搪塞過去,可望著朱謹眼中的受傷,她突然有些不忍心。
沈月指腹摩挲著溫潤的棋子沉默良久,
直到棋子滲入了體溫,她歎了口氣,
“如莊周夢蝶一般,我也做過一個夢,夢很長,很久,久的讓我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在夢中,我經曆了一些挫折意外認識了你,那時候的你看著可凶,可內裡卻溫柔無比。”
低沉的嗓音如溪水潺潺流淌,沈月目光望向虛無,斟酌著將前世一切比做一場夢,當做笑談講給朱謹聽,
溫軟的聲音牽引著朱謹一同陷入記憶中,兩人如同看客站在虛無中,將前世一切儘收眼底。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墨色的帷幕悄無聲息地籠罩了天際,屋內被一層淡淡的陰影所覆蓋,
廊下的燈籠隨風輕輕搖曳,投射出斑駁陸離的光影,投在沈月和朱謹身上,
“就是這樣,醒後的我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可之後發生的一切又和夢境中重合,我想也許是上天給的預示。”
沈月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桌沿,深沉的眸光朱謹,泛紅的眼底閃爍著複雜難言的情緒,
哪怕隔了一世,隔了這麼多年。當他回想起朱謹被亂箭穿胸而過的那一幕,還是會覺得心痛。
“所以說,夢中的你是在景元三十七年被沈毓婉燒死的?”
朱謹嗓音嘶啞,麵容隱藏在光影之外,整個人散發著濃重戾氣,
沈月一楞,她知道朱謹在聽後定會問些問題,卻不想第一個問題,問的是她的死因,
她垂眸,輕輕點頭:“是,被燒死的。”
朱謹接著追問:“疼嗎?”
沈月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怎麼可能不疼,
烈火焚身的滋味哪怕是現在她都無法忘記,
血肉被火焰吞噬滋滋作響,火蛇所過之處如鈍刀剝皮抽筋,
長睫眨動,將眼底的淚意逼回,沈月笑容淡漠:“一個夢而已,哪裡就能感覺到疼了。”
沈月輕描淡寫的話語,仿佛一切與她無關。
可朱謹聽著,心卻如同在油鍋翻滾,
沈月講的時候,他仿佛身處其境,好像親眼看到沈月被架在火場之上,痛苦的掙紮,
他想衝過去解開沈月身上的枷鎖,卻隻能一次又一次穿過沈月的身體,隻能聽著她淒厲的哀嚎在耳畔回響,眼睜睜看著她在火中失去生機。
赤紅的眸底浮上殺意,喉間仿佛有腥甜翻湧,朱謹舌尖抵著上頜,將快要崩塌的理智抑製,他輕聲安慰:“不過是夢,阿月,這一世你定然會長命百歲,萬事順遂。”
“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將指尖碎裂的棋子灰抖落,朱謹撐著桌案起身,腳步挪動,有一瞬間踉蹌,
“你說的事,我會好好考慮,阿月,你說的沒錯,隻要我活著便無人敢傷你。”
沈月垂眸不語,
直到屋內的沉香氣息散儘,她方才向後仰倒,重重歎了口氣,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