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舟順勢突進,一步拉近了五米距離,以五指代替原本的柱子,探向嚴振東心口。
心意六形,“鷹捉”!
這是心意六合拳中,最能發揮攻擊性的姿態。
在這方天地,武術練法對人體素質的強化遠非前世可以比擬,如今的他,全力出手,能夠做到三千斤力道凝而不散,運於方寸掌間,若被得抓得實了,便是銅皮鐵骨,鋼筋做的人兒,也要被生生扯爛。
也是在這個時候,程舟撇了撇嘴,憑過人的耳力,他從呼呼風聲中,聽出了一道極速靠近的人聲。
那人沉腰甩腿,右腳從側麵踢來,正好攪局在嚴振東情況最危險的時候。
這是一計蠍子腳,來得極快,腳踝、腳膝、乃至於靠近臀部的大腿移動,都達到了一個極高的速度,遠快於零點一秒,快過視網膜的暫留效應,在空中留下完整殘影。
得這一計緩手幫襯,嚴振東勉強提力,身子猛然傾斜,往另一個方向躲去。
饒是如此,失了先機的他,仍被扯下了好大一塊血肉,一身實力頓時大打折扣。
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能夠精準救下嚴振東的人,當然是遲遲沒有露麵的白少廷,從外表看上去,他的狀態已經恢複正常,變回了那個玩世不恭的富貴少爺模樣。
必殺一擊,功虧一簣,程舟反而在笑,朗聲大笑,要找的正主終於現麵了,今天這場冒險,簡直就像是前世的冒險動作遊戲,一關闖過一關。
人在異鄉,跨越不知多遠的距離,在時空的另一頭,猶能感受到熟悉風物,不亦樂乎?
白少廷很有派頭地拍了拍掌,也讚歎道:“剛剛的機變果敢,令人拍案叫絕,不是一個蠢蛋能夠做出來的。所以你在廣州殺人,不是為了自己吧。”
他語氣很篤定,仿佛有股看穿一切的睿智,嚴振東則搶分奪秒,運起呼吸法,穩住傷勢,隻要稍微恢複部分戰力,兩人聯手必定穩操勝券。
白少廷道:“你這樣的人,去到哪兒都會得到傾力培養,很容易就能高升上位,發號施令。現在反而需要衝在最前頭,火裡來火裡去,做著最危險的殺手活……是欠了恩情?不如來跟我做事咯。”
“跟你乾,很了不起嗎。”有猴臉麵具遮掩,程舟臉上表情無法被看清,不帶感情的語氣,很容易被人誤會,以為有所意動。
白少廷發出一聲嗤笑,繼續說道:“金銀珠寶,美酒佳肴,唾手可得。搞到美人,猜拳喝頭湯,大家一起玩。”
“至於造反……從古至今,沒聽說過靠刺客能夠起事成功的。要改朝換代,還得看這個,並且從長計議。”
他搓了搓拇指食指,做了個點鈔的手勢:“會黨口號震天響,反清複明的讖言傳了兩百年,到頭來不還是成了大師兄、香主們斂財的工具。我不一樣,錢,我有的是錢。”
“求求伱們,整點資本時代的花活吧。”程舟眼神裡不是嘲諷,而是滿滿的憐憫。
彆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生在大清,長在大清,這些人早被俗世洪流吞沒。
不是半黑不白,隨波逐流,千辛萬苦隻求站得住腳,盼個出人頭地,就是選擇一條道走到黑,往邪路狂奔不回頭。
少數想要掙紮的,他們又打心底不相信還有功成那天,除惡也好、反清也好,不過略儘人事罷了。
但程舟不一樣,不僅心懷希望,更看得見未來光明。
他幽幽一歎,“不知我者,謂我心憂,知我者,謂我何求?”
這是先秦古人詩句,被程舟調換兩字順序,更增添了感慨意味。
不理解他的人,以為他是心中憂愁,理解他的人,問他把什麼追求。
然程舟心懷所在,澄澈如雪,晶瑩剔透,見的人多了,反而更同情他們。
本來嘛,白少廷扯閒篇的目標,是替嚴振東爭取時間,可聽到這裡,他忽覺腦子裡有根弦斷掉了,一股火氣湧上腦門,煩躁得忍無所忍。
“你個瘋子,早死早超生!”
他咬牙切齒之後,擺出一個奇特的架勢,雙手打開,左腳獨立撐地,右腳反曲彎起。
這套拳法便是五毒拳術中,象形蠍子一派的精義,他作為蠍子王的立身之本。
話音落,程舟更快一步,雙手追風趕月不留情,搶先發起新一輪攻勢,如疾風,似暴雨。
他在動起來的時候,像是江河湖海之中,攪動浪潮的龍蛇,又有點振翼展翅、鶴鳴九皋的影子。
白少廷一驚:“你這是六合拳裡的龍形……不對,還摻合了鶴拳進去!”
在水準相差不大的時候,多上一個人與否,會對戰鬥天平造成顯著影響,可實際發展並不如白少廷預期。
三人纏鬥在一起,彼此之間貼得很近,白少廷愕然發現,蠍子拳的很多精細變化,針對下盤的奇詭路數,根本難以發力,很難施展出來。
分明是以一對二,程舟卻以一己之力,打出了圍攻二人的氣勢來,他的出拳速度比一般拳師猛烈五倍不止,壓得嚴振東與白少廷幾乎沒法喘過氣。
嚴振東已經跟不上節奏,不時被擦到兩下,傷口進一步崩裂開來,全靠耐打的體質在堅持。
但他也是個硬氣的漢子,繃緊全身,撐住架子不說話。
白少廷留有不少餘裕,十計連打有六下都是被他擋住,還努力在辨識對頭招路。
“宗鶴、飛鶴、鳴鶴、食鶴的振臂寸打隻局限在拳鋒,能夠忽略距離限製,從手臂各處朝各個方向發力,你這是瑤赤手!是隱派一脈單傳、密而不宣、獨留一人的功夫……你是從哪偷學來的,紀妹妹是你什麼人?”
程舟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想怎麼晚清也有雙麵黑沸虎,但他還是友好而不失禮貌地道:“乾姐姐教得好。”
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白少廷隻覺得怒火中燒,意識都有點迷糊。他張大了嘴,嗓子尖的破了音,發狠叫道:“好好好,我本來想直接把你打死,現在我改主意了。”
留下性命,才能在親近人麵前,更好的羞辱。
強烈刺激之下,白少廷終於拿出了,服食秘藥得來的依仗。
他的身手仿佛一下子變得輕盈許多,能夠敏銳辨彆出招,提前作出反應,程舟快拳綿密,可打向白少廷那部分拳頭,往往十拳隻能擦中一兩拳,且擦在身上,隻震得衣物碎裂。
白少廷暴露出來的皮膚,一點破損也沒有,練個紅印也沒留下,在昏黃燈光下泛著不正常的暗紅。
程舟的眼神中,又多了躍躍欲試的興奮,“水火仙衣,練皮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