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反複數次,直到假山碎成大小不一的石渣,怪物終於仰麵朝天,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呼”
程舟呼吸急促,節奏紊亂,顯然體力消耗巨大。
他迅速檢查了三娘子的狀況,隻見這位白府管事臉色蒼白,生命氣息微弱。
她的腹部有處巨大的貫穿傷口,臟器部分外露,意識正逐漸消散,已經進入彌留之際。
想來她采取玉石俱焚的打法,也是因為血流不止,體力急速衰退,沒有久戰之力。
“程”三娘子用儘最後的力氣喊出半個名字,目光瞥向小樓方向。
程舟明白,那是白老爺子所在之地,也是此刻唯一還有激烈戰鬥聲音的地方,他處都是駭人的嚎叫。
三娘子合上雙眼,程舟麵帶陰霾,沒有片刻猶豫,直奔白老爺子的居所,身形在大大小小的屋脊穿梭跳躍。
沿途屍體橫陳,無不死狀慘烈,爆出來的新式洋槍、刀劍棍棒散落一地,刷掉的怪物卻寥寥無幾。
白家的布置嚴密,準備周全,從沒低估過內務府,程舟瞻仰到好幾位成名一時的武行打家遺容,就算是一營兵馬強攻也討不了好。
奈何這裡實在不是他們該踏入的戰場。
所謂練拳先練膽,膽氣一無勁力空。
對上這些妖魔一樣的對手,怕是白蓮教中人才能傻大膽,其他人把拳法打流暢已經難能可貴。
至於訓練有素的洋槍隊在被怪物近身後更是不堪一擊,還不如武行師傅呢,好歹他們練過腿功,近身後能多躲兩下,稍作抵抗。
程舟速度不慢,從偏院出來,總計用時不到五分鐘。
可到了塌掉一半的小樓,這裡的戰鬥也接近尾聲。
程舟親眼看見,另一隻怪物用利爪切開了兩名護院身體,然後順勢壓住了瑞先生,瑞先生全身是血,已無再戰之力,但即使在絕境中,他依然保持著微笑。
空氣有硝煙味兒,瑞先生眼中映出一點炸開的火光。
緊接著,瑞先生與怪物一起,在火藥的爆炸中消散,場麵如同他平日裡霸道至極的半步崩拳,震撼人心。
黑煙滾滾,火焰開始燒起來了。
程舟沒有耽擱,直上小樓,暢通無阻。
依舊是窗台前,白老爺子靠著牆壁,懷裡抱著程舟帶來的罐子。
一隻怪物被釘死在牆壁上,劍尖穿透了它的大腦。
老人的兩腿已經斷了,露出白色的骨節。程舟看得出來,他命似三更油儘燈,全靠一口心氣,反手死死抓住劍柄,才強撐著沒有倒地。
光憑這些雜亂痕跡,就足以還原出之前一戰的慘烈。
突如其來的戰鬥,打亂了一屋子精致。老人與怪物遊身纏鬥,脫身無門。
最終久守必失,露了破綻,又在生死關頭,神來一劍,挽回敗局。
見著來人,白老爺子昏黃的眼眸又有了些生氣。
他拔出長劍,身子墜地,程舟想上去扶他,卻被眼神製止。
“……長二尺九,寬一寸一,護手一寸,寬二寸六,厚七分,兩耳各一寸五,劍柄原鑲有七星,旋紋出自先秦吳國的揉劍法,到漢代就失傳了……”
手指在劍身撫過,滿室青光,與火焰輝映。
他拔劍,收劍,拋給程舟,一口氣也散去。
“武當的劍,可不能再散在老夫手上。”
“去吧,去吧。”
………………
通往白府的幾條道路,都被封鎖起來。
官兵設下關卡,用整根圓木架起了堅實的路障,擋住整條甬道。
眼力好的弓弩手與神射手也被派到高處,占據樓道窗台。
背著火槍的清軍,三三兩兩,輪班巡視,態度有些輕慢。
這些清軍,都曾親眼目睹過科爾巴從黑籠裡放出所謂的“藥叉鬼”,心頭誠惶誠恐,又有一股得了神佛庇佑的底氣。
那些藥叉鬼,肯定是活佛打開鬼門關,從十八層地獄叫來的鬼神,血盆大口一張開,能把人連皮帶肉,包括三魂六魄都吞吃入腹。
人怎麼能勝得過鬼神?就像皇上是老天爺的兒子,亂黨跟朝廷天威作對,永遠不會有好下場。
事實確實如此,偶爾有人驚慌失措地從白府方向衝出,人也早就被嚇破了膽,瘋瘋癲癲,造成不了麻煩,隨隨便便就被亂箭與槍彈直接放倒。
一名清兵還在想著,用什麼貢品獻上去,才能從藥叉鬼利爪那兒沾點亂黨心頭血,沒準能醫好自己有些年頭的風濕骨寒。
突然,旁邊的同伴用手肘捅了他,壓低聲音道:“喂喂,出來了。”
白府的大門緩緩開啟,就像打開了扇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戶,果然出來了兩頭猙獰的藥叉鬼。
他們立刻俯下身,不敢直視,唯恐被那藥叉鬼的目光吸走陽氣。
有的士兵更是將肩上的風馬緊緊捆住,那是來自科爾巴的恩賜,據說能夠抵禦鬼神的侵襲,保護他們免受傷害。
可為什麼,那兩頭藥叉鬼好似離地漂浮,隱約還多了雙腳。
“不好,是”
話還沒有說完,兩頭藥叉鬼速度猛然提速,徑直撞了過來,頓時人仰馬翻,場麵一片混亂。
程舟一手一個,緊緊揪住它們的後肢,仿佛在揮舞兩枚巨大的流星錘,所到之處,人與物皆被無情摧毀。
他掄了個半圓,就把長達數米的路障砸翻,碾得好幾名清兵頭破血流。
等轉了兩圈,再順勢脫手而出,把遠處想要端起槍口的清兵撞得五臟破裂。
手頭暫時空了,乾脆把阻攔自己的東西作為武器,但雙腳連踢,火槍也好,圓木也好,乃至於人體,都在他的勁力加持下踢飛出去,在空中劃出一條優雅的拋物線,然後帶來死亡與破壞。
什麼樣的力量能夠殺死鬼神?是佛祖座下怒目金剛,還是更為凶惡的妖魔?
麵對簡直不屬於凡人的力量,清兵們方寸大亂,哪裡還敢開槍射箭,士氣全無,開始四處潰散。
隻有內務府的殺手,還在逆著人潮聚攏過來。
正當程舟繼續一邊倒屠殺的時候,汗毛乍然直立,勁風襲麵,帶來一點不對的震感。
卻見中年大漢,身法靈動,像是穿入花叢的蝴蝶,擦著攻擊間隙闖進來,直切程舟左掌。
“我花拳王步亭,從不殺無名之輩,亂臣賊子,死到臨頭,還不報上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