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舟距離練皮大成境界,早就隻差臨門一腳。
龍血基因對人體素質的提升,勝過他知曉的任意一門練法。
之所以遲遲未能練就水火仙衣,其實是受困於知見障,下意識依賴其他兩項成就的炸勁、發勁,應對人體麵臨的各種挑戰。
生死關頭,他不得不放下一切雜念,通過皮膚感應環境,闖過難關,自然水到渠成,實現突破。
反觀連繩那邊,神仙索不可不謂驚豔,亦不能不說是遺憾。
他將移魂術練到這種程度,催眠意誌千錘百煉的拳術高手,哪怕僅是短短幾息,也令人拍案叫絕。
唯一缺陷在於,人在麵臨危險的時候,會產生本能的預警,武功練得越高,直覺就越是敏銳。
連繩沒法直接動手,必須采取迂回路線,讓目標露出破綻。
這本是神仙索應該再進一步的方向,但連繩經曆早年失敗,灰心喪誌,遲遲沒有完善。
就好像一名浪蕩十幾年的大煙鬼,轟然醒悟,振作精神,身體已被蛀空。
他的成就不該止步於此,實在是太可惜了。
這個時候,踉蹌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程舟在連繩屍體旁抒發的感慨。
他轉過身去,便看見了血人一樣的葉綻青。
她竟然還沒死,配劍不知扔到了哪兒,跌跌撞撞走向程舟,露出個討好的媚笑。
“放,放過我,咳,我,身子都是,你的。”
葉綻青傷得確實不輕,氣管都有血滲了進去,說話斷斷續續,邊走邊扯開襤褸的衣袍。
她不敢直接逃走,綠洲勝負已分,得不到程舟準予,定會被輕易追上,奪去性命。
而她能拿得出來的籌碼,隻剩這副身子——
當袍子落地,露出被浸濕染紅的血峰,高聳入雲,沙塵沾染在上麵,在誘人之餘,更增添幾分跌落塵埃的反差感。
程舟瞳孔一縮,不由多看了兩眼。
哇,本地村民也太熱情了,就拿這個考驗乾部?
“小兄弟,千萬不要被這個母螳螂騙了。”
遠處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的周淮安,見到這邊動靜,趕緊插話。
他大概是擔心程舟經不住誘惑,語速很快,道:“她是黑石作風最狠毒的女殺手葉綻青,行徑病態,令人發指。奪門之變後,她去過好幾戶被查抄的官宦人家,當著女眷的麵,強迫男丁做苟且之事,完事了又一個個殺之。”
底細被抖落,葉綻青更加花容失色,還想要諂媚求饒:“奴家做什麼都可以,就算做狗也好……”
程舟猛然發難,一腳踢出,正中胸口,將這女人心脈震爆,整個倒飛出去。
葉綻青重重砸在地上,不過幾息時間,眼神渙散,瞳孔擴張,永遠失去了意識。
程某人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卻也知道,真正的女菩薩才值得頂禮。
順手處理完樂色,他才對周淮安那邊,做個抱拳禮,道:“程舟程載之,未請教?”
非是明知故問,而是正式通報名姓。
周淮安微笑,遠遠回禮:“在下周淮安,幸會。”
………………
周淮安天庭飽滿,印堂發亮,麵帶紅光,看上去有一副好運,實則身上的傷勢,已經不單是一句嚴重可以形容。
他全身上下,有大小一十三處刀劍留下的創口,好幾道深入筋骨,血管開裂,流紅不止。
最嚴重的地方,甚至掉出半截蠕動的腸子,隱有臭味。
失血那麼多還能站著說話,簡直就是醫學史上的奇跡,足夠錄進教科書。
好在程舟比杏林聖手還要聖手,抬掌一拍,勁力吞吐,就使肌肉閉合,傷口止血。
這是三練大成才能做到的手段,傳說八卦掌開山祖師董海川,就有過類似事跡,後世武人都以為,這是門人弟子對祖師爺的神話,如今程舟親身驗證,確有其能。
他還嫌不夠,閉目冥想,輕聲吟唱龍文,頓時寒氣彌漫,一些染毒發黑的部位,被冰霜覆蓋封住。
問題是,若他這雙招子沒差,周淮安的虛弱在內不在外,分明是精血虧空太多,損了元氣根本。
這又是何故?總不會是這方天地,有什麼吸元魔功吧?
綠洲的泉水帶著微微甜味,應是高山融雪流經地下暗河,彙入部分礦物元素。
程舟俯下身子,肺葉鼓動,呼吸轉化,一口鯨吟不停,吞飽大半個胃囊。
隨著骨髓發勁,氣血蕩漾,肉眼可見的,他乾裂的皮膚,變得充盈潤澤起來。
“程兄妙手,淮安謝過。”
周淮安毫無保留,任由程舟施為。
他饒有興趣的看著種種新奇手段,等到一切完畢,才回禮稱謝:“我這最後幾個時辰,總算能輕鬆好受一些。”
他是個有操守的儒生君子,縱是命如三更油儘燈,亦不改文雅氣質。
看出程舟的疑惑,話鋒一轉,拋出話題:“聽程兄口音,應該不是中原人士?”
“不錯,程某旅居異域多年,近來才從關外歸返,還差點失了方向,困死在這戈壁裡。”
程舟點了頭,輕車熟路,搬出做好的人設:“不曾想,京師竟生變故,連於少保都遭大難。這中原地界,實在是黑白顛倒、是非不分、天理不彰!”
他也沒有故意說謊,每一個字都是實話,但傳到彆人耳朵裡,就成了另一種意思。
周淮安誤以為他是前朝遺民,旅居西域,才會對中原天子毫無敬畏。
想到近來驚變,他不由一歎:“天有不測風雲,成敗非人力能改。我甚至不敢奢望,能看到有朝一日於大人沉冤得雪,隻求能幫他存下一點骨血咳咳,不曾想,仍是敗在氣數。”
人走背運的時候,喝口水都會塞牙,本來嘛,周淮安等人計劃萬全,一劫走於家剩下的孤兒寡女,就化整為零,悄悄去往西北,尋找出關機會。
不少地方衙門同情於家遭遇,搜查時候不太賣力,他們動作又快,有官麵人物幫忙打掩護,一路都很順利。
哪裡想得到,他們選中的目的地,近來風起雲湧,似有沙暴將起,各路道上兄弟又在往這邊趕,很不尋常,引來廠衛密切關注。
一通摟草打兔子下來,這才暴露行跡。
程舟慨然應道:“聽黑石殺手的說法,與周兄有誌一同的義士都被分頭截住。看來東廠來了不少人,程某又能殺個過癮了。”
兩人分明是初次見麵,話都沒說過幾句,互相不算深入了解,偏偏對答之間,又有一股理所當然的投契。
今日之前,兩人素昧平生,程舟跟於少保更無交集,卻敢去觸東廠黑石黴頭。
周淮安簡直以為,今日是天開眼,叫他遇上了話本、唐傳奇才有的人物。
或許這就是世人淡忘的義字,應有的多種寫法。
“程兄千萬不能起了輕慢之心。”
周淮安先是眼神發亮,旋即又露出個苦澀的笑容:“官高勢大,鷹犬眾多,廠衛裡不乏狠角色,把先天一氣練至小周天,東廠曹少欽、西廠雨化田、黑石轉輪王、錦衣衛指揮使玄武更成就周天炁。他們縱然沒有來齊,我方被分頭擊破,亦成雪崩之勢。”
“先天一氣?周天炁?”
“程兄竟不知嗎?”
“願聞其詳,越細致越好。”
這下輪到周淮安有些困惑了,他清清嗓子,從頭解釋道:“習武之道,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需要打磨身體,蘊養力氣”
聽到這裡,程舟心裡不禁吐槽,怎麼換了個世界,還是練筋練骨,練皮練氣那一套。
可後續的東西,卻讓他輕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