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程舟也並非沒有小小吃虧,持劍的手肘,肩膀亦有受創,大概被留下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七八枚碎片嵌進肌肉。
方才突進的時候,他的皮膚長出了密密麻麻的鱗片,防禦力暴增,部分漏網之魚的碎劍打在上麵,擦出點點火星,隻有極少數才能造成傷害。
如此鮮明對比,更彰顯其體魄之非人哉,簡直恐怖到了極點。
要知道,有幾道射偏的碎劍,簡直就像炸彈一樣,將波及的胡楊樹乾打碎,無數木屑枝葉抖落,浮土塵沙被震起。
此時雨化田還未當場斃命,卻也再起不能,像是菜場攤位擺放的死魚一樣抽搐著。
他感受著撕心裂肺的痛感,緩緩抬頭,“咳咳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於逆果然是個亂臣賊子,背後有藏了你這麼個妖人咳咳咳”
在程舟古怪的視線下,雨化田神情扭曲,麵目無比猙獰:“大明氣運正隆,如日方中,你這妖人,今天就算殺了我,天大地大,也不再有你容身之地”
場麵極其滑稽,仿佛身份調轉一樣,雨化田的口吻,像極了戲台上的忠臣良將,話本裡的仁人誌士。
若不知情的人見了,肯定會把程舟當成什麼食人妖魔大反派,誤以為大義凜然的西廠督主是好人。
見程舟沒啥反應,他繼續罵道:“你休要得意太早,等轉輪王、曹少欽趕到,聖天子參透法相出關,你武功再高,也得死,還會親眼看著,一個個逆賊死在麵前”
雨化田平日並不是這個性子,他高高在上,生殺予奪,雖不是殘害不知多少無辜,卻有一番氣度。
但今夜變故來得太突然,他的心情在不到一個時辰裡,幾回漲落,跌宕起伏。
他先是被人強殺屬下,氣得怒火高漲,追著這名膽大包天的宵小不放。
又追到綠洲,憑借人相境界,以心傳心,施展心神之力壓人,不曾想對手是個功力遠勝自己的異數。
爾後使儘渾身解數,把武學運使到極致,仍是一敗塗地。
到最後,敵人居然顯露出“妖魔”本相。
在這種起落之間,雨化田的心境被徹底摧毀,被一種執迷魔障困陷,縱使命不久矣,也難以擺脫。
說大白話就是,他被打瘋了,打傻了,痰迷了心竅,加上死到臨頭,精神錯亂。
人畢竟還是恐懼死亡的,所謂的世間絕頂也不例外,或許他曾經是個例外,又被程舟從雲端打亂地獄。
程舟終於抬眼,補了一句:“神金。”
那麼多廢話裡,大概就法相幾個字最有價值,他也是閒的,居然聽他扯淡。
這年頭,連叫門天子都能成就煉神至境了嗎?那他程某人算什麼,天仙謫凡,佛陀托生,還是在世聖賢?
雨化田隻覺一股凶惡之意,從程舟身上傳出,竟然比自己這個西廠督主,還殘暴不知多少倍。
感應這股滔天殺意,他的意識還想躲避,但身體早已無能為力。
下一瞬,程舟的腳掌踏斷他的頸骨,把人將送進無始無終的黑暗境地。
一道長嘯在夜空中回蕩,壯懷激烈,風雲變幻。
………………
夜幕低垂,龍門客棧深處的密道裡,空氣似乎凝固,每一次呼吸都無比沉重。
隨著風裡刀的回歸,緊張的氛圍有所舒緩。
但不知真相的人,仍處於無法釋然的焦慮當中,困惑如同無形大手,緊緊扼住心臟
於承珠懷中的小弟已經陷入夢鄉,但她自己還完全沒有睡意:“佛祖保佑,天尊庇護,祝程大俠旗開得勝,馬到功成,邱姐姐福澤綿延,一切安好。”
顧少棠安慰道:“放心吧,程老大何等人物,沒了某人拖累,對付一個西廠督主更是手到擒來。”
被指為拖累的某人,聽到這話可不滿意了:“喂喂喂,一開始又不是我要跟去的,程老大跑到一半又拋下我,這誰能想到啊。”
當然他們都是聰明之人,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也隱約有猜測。
計劃說一套,實際又另一套,便是兵法裡的故布疑陣,為的是誤導敵人。
也就是他們中間很可能有細作,而最可疑的,莫過於突然離開的邱莫言。
不過這些話,在塵埃落定之前,並不好跟小女孩講。
就在這時,秘道入口處傳來賀虎與常小文尖叫聲,負責輪崗放哨的他們,似乎碰上什麼意外情況,被嚇得不輕。
“有情況,抄家夥。”
幾人提起兵器,滿懷戒備,趕緊過去幫忙。
同時心裡也滿是忐忑,畢竟程老大歸來的話,應該不至於有這樣動靜。
所以說,是有番子官兵偷襲?這可就在意料之外了。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人影矗立在陰暗之中,全身包裹著一層奇異的鱗甲,雙眼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炬,焰光閃爍,璀璨若黃金
他左手提著無頭的屍身,右手握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渾身散發著凶厲非常的殺意。
不速之客長著一張記憶中的程老大相同的臉,可氣質截然不同,對比之下,顯得分外邪異。
程舟神態自若,語氣一如往常:“是我。”
但風裡刀也好,顧少棠也好,從這一刻開始,無不把他當成修煉千年的妖怪。
瞧這鱗片,怕不是哪個水府裡遊出來的。
他們甚至開始猜測,程老大原型是海蝦還是河蟹。
程舟把人頭扔出一條精準的拋物線。
風裡刀接過那人頭,一瞬間,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喉嚨滾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好不容易緩過勁,才瞪大眼睛:“這,這這”
其他人湊過來,也連聲驚呼。
不能說完全相像,隻能說一模一樣。
若不是風裡刀好生生站在這裡,剛才還在同大夥說話,他們簡直要以為這個江湖小混混得罪了程老大,腦袋被摘下來當夜壺。
嗯,考慮到程老大是妖王化形,風裡刀已經死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沒準這是什麼法術,把他煉成了倀鬼,沒有去地府投胎。
想到這裡,所有人的神情,頓時都變得無比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