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馮瀟是一名來薊縣遊曆的書生,他喜歡喝酒,更喜歡逛青樓。上個月他來到了薊縣,第二天就發現眠月樓有個叫月仙的紅牌十分美豔動人,一時驚為天人,於是天天去眠月樓對著月仙施展渾身解數,作詩、畫畫、撫琴、對弈……功夫不負有心人,馮瀟很快就成了月仙的入幕之賓,二人整日花前月下,雙宿雙飛好不快活,不過他腰包裡的錢也在迅速減少。
近幾日馮瀟忽然發現自己隻剩五貫錢了,於是痛下決心準備離開眠月樓。不料月仙竟然對馮瀟起了真情,今日甚至拿出一半的體己錢去找老鴇給自己贖身,想要跟著他從良。馮瀟知道此事後驚恐無比,想偷偷離開卻被看門的龜奴擋了下來,那龜奴聲稱月仙姑娘放了話,沒有她跟著絕對不許馮瀟離開。無奈之下,馮瀟隻好爬樹翻牆逃跑,這才恰好遇見了路過的公孫續。
“這是好事啊!”公孫續聽到這裡實在納悶不解,忍不住插了句嘴,隨即問道:“那月仙姑娘想必姿容甚美,而且她隻是拿出一半積蓄就能給自己贖身,又說明她很有錢……馮兄既然能財色雙收,為何反而要逃走呢?”
馮瀟歎了口氣,小聲道:“孫兄有所不知,在下開始確實覺得月仙姑娘美豔無雙,隻是當她說想要跟著在下從良的時候,忽然發現她一下子變醜了很多……”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臉現疑惑問道:“以前也有很多次這種情況,孫兄可知這是為何?”
公孫續無言以對,心裡暗罵一句‘你犯賤’,無奈地拱了拱手:“在下不知是何原因……不過在下對馮兄實在是欽佩萬分!”
“嘿嘿,孫兄過譽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馮瀟臉色如常,似乎並未聽出公孫續話語中的譏諷,他喝了口茶,壞笑道:“若是孫兄看上哪家青樓的女子,在下願意出手相助,保證讓孫兄如願以償。”
公孫續揉揉額頭:“這個……馮兄還是留給自己吧!對了,敢問馮兄家居何方?”
馮瀟放下茶杯,微微欠身:“在下是潁川人氏。聽孫兄口音,似乎是幽州本地人氏?”
“潁川?”公孫續吃了一驚,感慨道:“潁川地靈人傑,英才輩出啊!前有呂不韋、韓非子、張良……等天下名士,今又有郭嘉、徐庶、司馬徽、荀氏八龍、戲誌才等絕世英才……唉!吾恨不能得見郭嘉、徐庶久矣!”
馮瀟聽了心頭震驚無比,這孫續的穿著一看就是富貴中人,隻是他竟然對潁川名士了如指掌,又豈會隻是個普通的富家公子?況且荀氏八龍早就聞名天下,戲誌才也才曹操處效力多年,名頭頗為響亮,知道他們並不稀奇,那徐庶、郭嘉二人隻是在潁川小有名氣,孫續又是從何處聽到他們的名頭的?而且這孫續顯然對名聲不顯的郭嘉和徐庶更加推崇,竟讓把這倆人排在其他人之前,更是讓馮瀟詫異萬分。
公孫續見馮瀟沒說話,歉然一笑道:“抱歉,在下一時失態,竟然忘了回答馮兄的問題,在下確實是幽州人氏。敢問馮兄,可認識郭嘉和徐庶?”
“孫兄客氣了。”馮瀟笑了笑表示不介意,接著點點頭道:“孫兄所說的郭嘉、徐庶,在下確實見過幾麵。”
“哦?”公孫續大喜,趕緊問道:“馮兄可知道這二人現在何處?”
馮瀟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喝了口茶水,不答反問道:“孫兄急著找那二人可是有要事?”
公孫續嗬嗬笑道:“倒也沒什麼事,就是想結交一番。”
“孫兄想見徐庶隻怕有些難。”馮瀟搖搖頭,歎道:“徐元直(徐庶字)五年前為了替好友報仇,殺了當地一名富戶,隨後一直逃亡在外,據傳去了荊州,也不知是真是假。”
“這樣啊……”公孫續聽了有些失望,問道:“據聞徐元直有一老母,敢問如今可還在潁川老家?”
“孫兄竟然還知道這事?”馮瀟驚訝地張大嘴,眨眨眼道:“徐元直確實有一老母親,如今依舊在潁川居住!徐元直任性豪俠,但是卻十分孝順,臨走前拜托了不少好友照拂其母,那位老夫人日子過得還不錯。”
公孫續沉思了一會,問道:“郭奉孝呢?”
相比起徐庶,公孫續更想結交郭嘉。正所謂‘天生郭奉孝,豪傑冠群英;腹內藏經史,胸中隱甲兵。運謀如範蠡,決策似陳平!’短短三十個字,把郭嘉的才華描述的淋漓精致,而曹操、戲誌才、荀彧等人也都對郭嘉推崇備至,說明此人實至名歸!公孫續既然誌在天下,又豈能對此等英才不垂涎三尺?
“孫兄竟然連郭嘉的表字都知道……”馮瀟再次震驚了一下,稍稍一猶豫,皺眉道:“此人風流不羈,貪愛酒色,小聰明是有的,大智慧則不見得。”
公孫續聽了臉色十分不悅,反駁道:“在下聽聞郭嘉小事糊塗拖拉,大事聰明絕頂。有人告訴了一首詩給在下,詩曰‘腹內藏經史,胸中隱甲兵。運謀如範蠡,決策似陳平’,說的就是那位絕世英才郭奉孝!馮兄卻把郭奉孝說的如此不堪,不會是和他有過節吧?嘿嘿,‘風流不羈,貪愛酒色’這八個字,在下覺得倒是很適合馮兄啊!”
馮瀟聽了也不生氣,目光緊緊盯著公孫續,笑嗬嗬道:“在下和郭奉孝並不是很熟,很多事情都是聽彆人說的,難免以訛傳訛,孫兄勿怪。敢問孫兄,那首詩是何人所作?”
公孫續隨口答道:“這首詩是個叫湖海散人(羅貫中號湖海散人)的隱者所作。”
馮瀟喃喃道:“湖海散人……能做出如此好詩,必然是飽學之士,在下竟然聞所未聞,慚愧!慚愧啊!”
公孫續覺得再和這家夥說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於是起身拱手道:“孫兄,既然無其他事,在下就告辭了。”
“孫兄且慢!”馮瀟趕緊叫了一聲,一把拉著公孫續坐下,笑道:“孫兄,在下和郭奉孝確實隻是泛泛之交,不過有一次他和彆人談論天下局勢,在下倒是從頭到尾聽了一遍,孫胸口額有興趣聽聽?”
公孫續頓時來了興趣,拱手道:“哦?固所願也!馮兄請講。”
“那是幾年前的事了,當時是在荀八龍,也就是荀氏兄弟中最小的荀旉家中閒聊。”馮瀟有些哀傷的說完這句話,氣勢忽然變得淩厲起來,眼中也鋒芒畢露,肅然道:“雖是幾個書生閒聊,然而所論卻是天下大事!在下想先問問孫兄,可知當今天下局勢?”
“天下大亂,諸侯並起,漢室傾頹在即!”公孫續隨口答道。
“然也!”馮瀟豎了個大拇指,接著道:“荀旉先開口,他說當今天下皇室、諸侯、世家豪族三者鼎足而立,如今皇室羸弱,隻怕是積弱難返;各地諸侯的勢力看似最強,其實隻是一盤散沙,雖有不臣之心,卻無一人的實力強大到能擊敗所有人;世家豪族看似不聲不響,隱藏的實力卻最為強大,翻雲覆雨易如反掌,因此決定將來天下歸屬者非世家豪族莫屬!”
“吾與戲誌才交情匪淺,此人出身寒門,對荀旉此論嗤之以鼻,他認為世家豪族最是腐壞貪婪,隻是一群趴在大漢朝這頭巨獸身上吸血的臭蟲,大漢朝落到如今這步田地,那些所謂的‘千年世家’應該承擔多半的罪責!唯有皇室中興,才能拯救天下。嘿嘿,就因為這番話,戲誌才和荀旉差點打了起來!不過戲誌才也讚同荀旉對諸侯的看法,認為隻要皇室再出一位光武皇帝那樣的中興雄主,在忠臣猛將的擁護之下,掃平各地諸侯易如反掌!戲誌才認為曹操曹孟德就是天下第一忠臣能將,於是前往投靠,並且嘔心瀝血多方謀劃,不料曹操勢力強大之後也露出不臣之心……唉!不提也罷!兩年前,戲誌才鬱鬱而終。”
戲誌才竟然兩年前就死了?公孫續聽到這裡才恍然明白,難怪剛才馮瀟一臉哀傷,原來是心痛好友之死。等等……戲誌才這種英傑,豈會和一個沾花浪子做好友?馮瀟,馮瀟……奉孝!公孫續猛然間心頭狂喜,難道此人就是郭嘉郭奉孝?哈哈,若是你家夥真是郭嘉,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你,不管用什麼方法也要把你弄到手下效力!
馮瀟顯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公孫續看做囊中之物,他接著道:“郭嘉讚同荀旉對皇室的評論,也讚同戲誌才對世家豪族的評論,不過正是因為如今的皇室和世家都有致命缺陷,因此他堅定地認為將來得天下者非諸侯莫屬!”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警惕地看了一眼櫃台後忙碌著的店老板,身子前傾小聲問道:“當今天下諸侯如過江之鯽,孫兄以為何人能得天下?”
“得民心者得天下!”公孫續脫口而出。
“善!”馮瀟撫掌讚歎,看著公孫續讚賞道:“孫兄所言甚合吾心!吾雖非儒家門徒,對孟子這句話也很是推崇。螻蟻小民看似弱小可欺,一旦聚集爆發,又豈是皇室和世家可以阻擋的?前有陳勝吳廣,今有黃巾張角,無不是如此啊!”
公孫續點頭道:“正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嘛!”
“沒想到孫兄和郭奉孝竟然是知己啊!”馮瀟怪怪的看了公孫續一眼,接著道:“郭嘉也是這樣說的,他認為善待百姓的諸侯,逐鹿天下的機會才更大一些。”
公孫續給兩隻茶杯都添上茶水,放下茶壺後問道:“在下想問問馮兄,郭嘉如何評論天下諸侯?”
馮瀟道了聲謝,端起茶杯一口飲了小半杯,輕輕摩挲著茶杯把手,似乎是在思索著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