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一支百餘人的漢人馬隊出現在長城外濡水(灤河)上遊的草原上,馬背上馱著各種貨物,看起來是一支很普通的漢人商隊。這裡是大鮮卑山南麓(大興安嶺南麓附近)的草原地帶,一群群烏桓牧民正在把牲畜群往回趕,經過商隊的時候都會笑著揮手打招呼,牧民們的目的地是二三十裡外山脈下的帳篷群,那裡是貪至王的王帳所在地,也是遼東烏桓現在的聚居地。
漢人商隊到塞北做生意的曆史很久遠,最早可以追朔到春秋時期,到了本朝武皇帝擊潰匈奴之後,漢人商隊更是頻繁北出長城。不過近些年由於漢朝內部大亂,出塞的商隊數量隨之銳減,直到貪至王投靠公孫瓚,在公孫瓚的準許之下舉族遷移到壩上高原,並且四處清剿馬賊,確保通往大鮮卑山的道路安全,於是漢人的商隊也就逐漸多了起來。
大多數時候漢人商隊在貪至王的部落裡就能把貨物全部脫手,不過若是烏桓人不能全部吃掉貨物,他們往往還會繼續向西北走,去更遠處的彈汗山和鮮卑人做交易。不管是遼東烏桓還是彈汗山的鮮卑人,都對漢人商隊的出現習以為常,他們也很喜歡漢人商隊的出現,因為漢人能帶來草原上最緊缺的鹽巴和茶葉。
總體來說,現在出塞的漢人商隊還是比較安全的,除了那些四處流落的馬賊,沒人敢輕易對他們動手——公孫瓚為了收取商隊高昂的過路費,曾經向烏桓人和鮮卑人發出過警告,漢人商隊在誰的地盤上出事,就由誰百倍賠償!若是商隊出了事敢不賠償,幽州鐵騎會自己去取!
商隊中間,穿著一身黑色短打裝束、儼然是個護衛的公孫續摘下皮帽子,看著前方平坦無邊的枯黃草原,讚歎道:“這兒可真是個絕佳的牧場啊。”
身側同樣穿著的閻柔笑道:“主公所言甚是,能和這裡相提並論的唯有河套地區,就連狼居胥山的上等牧場都不如這裡。侯爺每年得到的上等戰馬,有七成都出自此地。”
“狼居胥山啊……”公孫續極目遠望西北,淡淡笑道:“有空定要去逛逛。”
狼居胥山原本是匈奴人的王庭所在地,冠軍侯霍去病是第一個率領大軍攻占那裡的漢人將軍,‘封狼居胥’這個典故說的就是霍大將軍的彪炳功勳。匈奴人西遷之後,狼居胥山被東胡人占領,後來東胡內部分裂,檀石槐強勢崛起,狼居胥山又成了鮮卑人的後花園。如今想要去狼居胥山,必須通過鮮卑人的王庭彈汗山一線,公孫續卻輕描淡寫地說‘想去逛逛’,顯然根本沒把鮮卑人看在眼裡。
閻柔聞聽眼神一熱,在馬上躬身道:“末將定當追隨主公!”
匈奴人已經遠去,但是狼居胥山在塞北諸胡的心目中依舊有很重要的地位,而且每一個有氣節的漢人將軍都夢想著能效仿冠軍侯,閻柔自不例外。
“好啊,會有機會的。”聽到閻柔表忠心,公孫續笑著點了點頭。
如今公孫續手下的嫡係將領首推趙雲,接下來就是閻柔,這二人武藝出眾,忠心程度更是數一數二,至於尾敦、王韋和楊洪三人,暫時還不能完全取得他的信任。
閻柔正要道謝,隻見隊伍前麵的公孫乙奔過來叫道:“公子,有人來了。”
公孫續抬眼望去,隻見兩三裡開外,一小隊穿著皮袍、戴著黑色寬邊皮帽的烏桓人正向這邊奔來。當先一人是個粗眉大眼的年輕人,帽子上插著一根一尺多長的白色羽毛,脖子上掛著一個粗大的金項圈,耳朵上也戴著兩隻茶杯大的金耳環,一看就是遼西烏桓部落裡的貴族。
閻柔輕聲道:“主公,那人是貪至王庫爾納的侄子庫勒。莫非貪至王已經知道主公到來的消息,特意讓庫勒前來迎接?”
“不可能啊!”公孫續搖搖頭,皺眉道:“此前並未向貪至王通報,後繼大軍又在百裡開外,他們消息沒這麼靈通吧?”
閻柔悄悄打了個手勢,其他人不動聲色把公孫續圍了起來。
庫勒在十幾步開外停了下來,大聲問道:“爾等是何處來的客商?”他說的是漢話,隻是語調很生硬。
公孫乙上前答道:“吾等是漁陽的商隊,這位貴人有何事?”
庫勒很焦急地問道:“可帶的有上等絲綢?吾願高價收購。”
“絲綢?有!吾等這次帶了三十匹上等絲綢呢。”公孫乙大聲回答,試探著問道:“不知貴人想用絲綢做衣服還是被褥?吾等隊伍裡有手藝上等的裁縫。”
“如此甚好!”庫勒大喜,一揮手道:“吾要買五匹絲綢做漢人女子的衣服,價錢隨便開!”
“貴人能否等吾等到了王帳駐地再交易?”公孫乙問道。
“好,吾會等你們來。走!”庫勒一揮手,一行人調轉馬頭飛奔而去。
“庫勒過來竟然是為了買絲綢?”閻柔瞪大眼,一臉的不可思議,“那廝曆來隻喜歡好馬好刀,什麼時候對絲綢感興趣了?真是奇哉怪也!”
“應該是用來討好姑娘的吧。”公孫續淡然道:“走吧。”
一行人再次啟程,很快就越過那些牧民們,向著前方若隱若現的山脈奔去。
不到半個時辰,暮色初臨的時候,公孫續一行已經來到了遼闊的山脈腳下。隻見星羅棋布的帳篷和牲畜欄延綿十幾裡,篝火和火把尤如繁星點點,把周圍映照得一片明亮,牧民們驅趕牲畜的喊聲和數不清的牲畜叫聲夾雜在一起,顯得混亂而無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