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承六妹夫吉言了!”寒暄幾句,時間也不早了,雙方再度拱手道彆,顧二同袁文紹翻身上馬,跟上桓王等人,彙入大部隊之中。
顧二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城樓之上,女牆之後,城垛口的位置,一席錦衣長袍,披著狐裘,金冠束發的雄壯中年男人正背負著雙手,注視著城外的眾人。
眼瞅著大軍開拔,顧二隨著大批人馬在原野之中逐漸漸行漸遠,消失在視線之中,城樓之上的那位體魄雄壯的中年男人仍舊如雕塑一般站著一動不動。
“什麼時辰了!”那宛若雕塑般的中年男人忽然開口說了話,甕聲甕氣,聲音頗為雄渾。
“回侯爺!剛到巳時!”旁邊的長隨小心翼翼的拱手答道。
“走吧!”這中年男人不是旁人,正是顧二的生父,當今寧遠侯,殿前司都指揮使、受封上柱國的顧偃開。
“諾!”長隨跟著顧偃開不緊不慢的走下城樓,問道:“侯爺,咱們去哪兒啊?”
顧偃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方才怎麼不見三郎?他不是一向同二郎關係最好嗎?”
“小人不知!”長隨猶豫了一下,恭敬的答道。
顧偃開腳步一頓,扭頭看著長隨,虎目一凝:“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
“侯爺明鑒!”長隨立馬道:“小人當真不知。”
顧偃開雙目先是一闔,隨即再度睜開,眼神已經恢複了平靜,隻淡淡的瞥了自己的這個長隨一眼,再度拔腿邁步,快步走下城樓,沒再問什麼。
隻是長隨被顧偃開這麼一看,心底莫名有些發怵,後頸隱隱覺得有一絲涼意襲過。
“送個帖子到永安郡主府上去,明日未時,我親自登門拜訪!”
顧偃開生冷雄渾的聲音傳入長隨耳中,長隨當即應是。
翌日,天朗氣清,風和日麗,冬日裡殘存的寒意正在逐漸消退。
未時,城西永安郡主府。
前院,花廳,王重坐在首位,顧偃開坐在左首,王重捧著一盞熱茶,很是熱情的招呼顧偃開道:“這是閩地一代剛剛興起的炒茶,滋味與點茶迥異,侯爺可要好好嘗嘗!”
顧偃開抿了一口,自然免不了一番吹捧,說實在的,相較於調膏擊拂的點茶,王重更喜歡後世衝泡的清茶,茶香濃鬱悠久,且十分純淨。
“俗話說得好,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侯爺今日登門,有何指教?”品過茶後,王重便徑直步入正題,笑著問道。
顧偃開雖是武人,卻也讀過詩書,言行間頗有幾分讀書人的韻味,倒是和他在戰場上指揮廝殺時的模樣截然不同:“中大夫同我家二郎交好,如今二郎不在東京,我那不成器的孫兒和孫女兒承蒙中大夫教導,於情於理,我這個當祖父的,都該親自登門拜會。”
王重忙道:“我同仲懷相交莫逆,侯爺是仲懷的父親,便是重的長輩,侯爺且如以前一樣,喚我表字即可,何須這般見外!”
“那我就托個大!”顧偃開臉上露出微笑,衝著王重拱手道:“叫你子厚了!”
“伯父!”王重好似順理成章一般,也改變了對顧偃開的稱呼。
顧偃開聞言先是一愣,卻也並未出言糾正,而是默認了王重的稱呼。
“鹽鐵司可不是什麼清閒的衙門,子厚身居要職,還能抽出時間來教導蓉姐兒和昌哥兒,實在是······”
“伯父誤會了!”王重笑著打斷了顧偃開的話:“教導蓉姐兒和昌哥兒的並不是晚輩,而是內子和茜姐兒。”
“內子幼時曾同仲懷一同拜在莊學究門下,不說學富五車,但教導蓉姐兒和昌哥兒兩個小娃娃已然足夠了,茜姐兒的武藝乃是我親傳的,茜姐兒的年紀雖然不大,然武藝已有幾分火候,讓她帶著蓉姐兒和昌哥兒打基礎,應當也足夠了!”
顧偃開道:“盛家乃是書香門第,清流人家,盛大娘子家學淵源,郡主武藝高強,槍法更是已然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教導她們兩個小娃娃自然足夠了!”
“伯父謬讚了,茜姐兒那丫頭的武藝槍法不過初窺門徑罷了,雖有幾分火候,但距離爐火純青,還差得遠呢!”王重道:“好在這丫頭天資不差,也肯用功!”
顧偃開卻道:“子厚這話未免太過謙虛了些,逆王作亂那晚,郡主帶領數百輕騎,衝鋒陷陣,連斬逆王麾下數員大將,如此武藝,莫說是同齡人了,便是同我家二郎一輩的勳貴子弟裡,也沒有幾個能夠比得上。”
王重微微皺眉,看著顧偃開問道:“伯父若是有事,但請直言,若是有用得著晚輩的地方,晚輩絕不推辭。”
顧偃開卻又猶豫了:“這······”
“說來慚愧!”顧偃開歎了口氣,一臉無奈的道:“我家二郎雖然天資聰穎,但性子卻有些桀驁不遜,少年時行為有些過於浪蕩,壞了名聲,而後雖改邪歸正,但其聲名早已狼藉,說來也是我這個當父親的教導無方,隻知一味責打,卻疏於引導。”
王重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正所謂愛子需深,教子需嚴,伯父的一番苦心,其實仲懷早已理解。”
“說來這事兒還是子厚從中牽線搭橋,才使得我們父子二人關係得以緩解!”說起這個,顧偃開便感慨莫名。
“伯父何須這般客氣,我同仲懷一見如故,相交莫逆,可交托生死,不過區區小事,又何足掛齒!”
“一碼歸一碼!”顧偃開搖頭道,可隨即話音卻忽然一轉,說道:“隻是眼下,我這個做父親的,心中尚且有一件心事未了。”
“伯父說的是仲懷的終身大事?”
“不錯!”
顧偃開歎了口氣後道:“這些年來,我和他母親也沒少為他的事情奔走,奈何他在汴京早已是聲名狼藉,那些個品性家世都好的人家,哪裡肯把女兒嫁給他。”
“仲懷雖有些浪蕩,但卻絕非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他們瞧不上仲懷,仲懷也未必瞧得上他們家的女兒,況且如今仲懷功成名就,在官家麵前也是當紅得令,想把女兒嫁給仲懷的人家,隻怕早已將寧遠侯府的門檻都踏破了吧!伯父又何須為此煩惱!”
“哎!”顧偃開正是為此事煩憂:“不過是些捧高踩低的牆頭草罷了,以前對二郎避如猛虎,如今見二郎浪子回頭,功成名就,就變著法的想把女兒嫁到我們顧家來,這樣的親,不結也罷!”
“內子隻是個小小的庶女,昔日在閨中時,也隻有零星幾個相熟的手帕交,而且家世多與盛家相當,同侯府相比,那是遠遠不及,此事隻怕晚輩和內子也是有心無力啊!”
“子厚誤會了,若是瞧上了哪家的閨秀,顧某早已親自登門替二郎提親去了,又何必拖到今日。”顧偃開忙道。
王重問道:“不知伯父是何用意?”
顧偃開道:“不知永安郡主可婚配否?”
王重一愣,有些意外的看著顧偃開,著實沒有想到,顧偃開竟然會把主意打到自家侄女兒頭上,當即拱手道:“茜姐兒年紀尚幼,尚未及笄,自然不曾婚配!”
其實顧偃開早已打聽清楚了,隻是聽王重這麼一說,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帶著期待笑容來:“子厚看我家仲懷如何?”
王重啞然失笑,搖搖頭道:“仲懷的能力品性自然都是極好的,隻不過······”
王重話說一半卻停了下來,目光灼灼的看著顧偃開。
顧偃開迫不及待的問道:“隻不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