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說話的是陳譜。
穀雨看著他,陳譜麵無表情地強調道:“進城。”
“為什麼?”穀雨看著他:“我需要一個理由。”
陳譜笑道:“不進城,張回找得到我們?”
穀雨眼中有了一絲怒意:“你記得答應過我什麼?”
“我答應過危險來臨之際,儘量保得你們安全,”陳譜並沒有打算否認:“可在此之前必須要按照我的計劃來。”
“你的計劃?”穀雨嗤笑道:“田豆豆的計劃。”
陳譜並沒有動怒:“事到如今不需瞞你了,田豆豆的確策劃了整件事,走到如今既有巧合又有人為,但無論如何都將在此地迎來結局,而你們隻要乖乖聽我指揮,我保證爾等性命無虞。”
穀雨眯起眼睛:“我不信你。你們神仙打架,憑什麼小鬼就要遭殃,放我們走。”
小白來到他身邊,蓄勢待發。
大腦袋和小成也不鬨了,兩人上了馬跟在小白身後,兵丁們摸向自己的鋼刀,嚴陣以待。
洪光一擺手,打手們也自後方趕來,拱衛在陳譜四周。
晚霞染紅了半邊天,方才還同仇敵愾的兩方人馬劍拔弩張,一動不動,仿佛是晚霞之中的剪影。
“想走?”陳譜忽地笑了:“胡應麟你們便舍了嗎?”
“你!”穀雨怒目相視。
陳譜的砝碼並不止一個:“潘從右至今昏迷不醒,難道也不救了?”
“唔”穀雨的氣勢不由自主地短了,陳譜撥馬回轉:“進不進城在於你們的選擇,我不強求。”
洪光挑釁地一笑,隨著陳譜走了。
小白咂咂嘴:“看來我們彆無選擇。”
穀雨沮喪地道:“是的,我們彆無選擇。”
天津衛大軍駐守,眾人不敢造次,等進了城門仍無法放鬆警惕,因為城內仍有成群結隊的官軍在街上巡查,眾人沿著長街走出不遠,一名紮著朝天辮的小男孩攔下馬隊,將字條甩給洪光後便撒丫子跑遠了。
洪光也不去追,將那字條展開,遞給陳譜,陳譜打眼一看:“這地方我知道。”一撥馬頭走下長街,鑽進了巷子,小白道:“怎麼在往回走?”
穀雨見離城牆越來越近,點了點頭:“見機行事。”
陳譜在一處宅子前停下,偏腿下了馬叩打門環。
小白仰頭看著高聳的城牆:“謔,這宅子就在城牆根下。”
穀雨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局勢不明朗,隻能耐心等待著宅門開啟,一個下人打扮的老者探出腦袋,見門外站了二十多號人,嘟囔道:“怎麼人變少了?”向旁邊一讓,陳譜當先走了進去。
眾人跟在他身後,陸陸續續走進門內,老者隨即將門關上。
這是個兩進的院子,陳譜四下打量:“就你一個?”
老者毫不客氣地道:“廢話,這事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陳譜收回目光,打量著老者,對方頭發花白,但腰板挺直,雙目銳利,他從對方的身上嗅到了同類的氣息,笑了笑:“那隻能委屈各位自己將馬帶下去喂食草料,會些手藝的去灶房幫忙,今夜咱們要自給自足了。”
這麼稀奇古怪的待客之道小白還是第一次看到,歪著腦袋看著老者,木頭湊上來:“小白道長,我曾在營中做過一頓時間的夥夫,您想吃什麼,我來做。”
不等小白說話,身後幾名士兵鼓噪道:“木頭,咱們怎麼說也是一營同袍,你怎麼不問問我們哥幾個?”
小白回過頭,幾名士兵不懷好意地打量著木頭,木頭習慣性地露出討好的笑容:“自然是要問的。”
士兵攬住木頭的肩膀:“這樣才對嘛,木頭是羅木營首屈一指的夥頭兵,今晚哥幾個嘗嘗你的手藝,你可不能給羅木營丟臉。”
木頭的笑容僵硬,點頭道:“正是正是。”
小白看著士兵們臉上和身上的血汙,忽然意識到欺負木頭是他們排解壓力與消除對死亡的恐懼的方式,他想要指責兩句,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隻是道:“我不餓。”牽著馬走了。
潘從右和女眷各占了一間房,穀雨幫著範新城將昏迷的潘從右輕輕放在床上,潘從右兩眼緊閉,臉色慘白,呼吸微弱,範新城難過地道:“是我沒有保護好大人。”
穀雨安慰道:“他不會有事的。”
小成走了進來,穀雨連忙讓出位置:“夏郎中如何了?”
小成的手指輕輕搭在潘從右的脈門上,又挑開他的眼瞼仔細觀察著,穀雨見他神色有異,不禁心下忐忑,等小成檢視完畢才問道:“潘大人怎樣了?”
小成淡淡地道:“他年歲已高,經不起折騰,性命無礙,但肋骨斷了兩根,昏迷乃是自山坡跌落所致,我去采買些草藥回來,不日便可蘇醒。”
穀雨鬆了口氣:“那那夏郎中”連聲音都打顫了。
“不好,”小成眼眶泛紅:“她不讓我說,可我還是要說給你聽,小穀捕頭,你操心這個操心那個,可在意過你的身邊人?”
穀雨愣住了,他喃喃地道:“小成,你你在說什麼?”
小成狠狠地看著他:“我采買的草藥早被阿楠偷偷扔下了船,她已經好幾日都未曾用過藥了,她之前全憑藥石吊著,此刻病邪深入肌體,可能在下個瞬間她便會撒手離去,小穀捕頭,你觀察入微神機妙算,可注意到夏郎中的臉色一日比一日慘淡,身體一日比一日虛弱,她會隨時陷入昏迷,隨時喘不過氣,”他站起身來:“可曾注意到這樣一個女子為了成全你,將要葬送自己的性命?”
穀雨呆呆地看著他,那些被謎題困擾的日子裡不經意閃過的夏薑,他早該注意到的那些細節紛紛從他的回憶裡跳出來群起攻之,他全身打著擺子,忽地拔腿向門外跑去。
小成抹了把眼淚,向目瞪口呆的範新城道:“潘大人會好起來的,我這就上街采買草藥。”
“我派人保護你。”範新城趕緊道。
小成道:“不必,我的朋友會護我周全,你保護好潘大人便是首要。”急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