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袋眼神望向穀雨身後,眼神忽地變了,伸手拉了穀雨一把,穀雨見他神色有異,也不細問,敏捷地跟在他身後,兩人齊齊藏到房後,蹲下了身子。
穀雨探出半個腦袋,院子裡靜悄悄的,不見人影。
穀雨疑惑地看向大腦袋:“你搞什麼鬼?”
大腦袋同樣疑惑:“方才好似看到一條人影。”
“莫說人影,連個鬼影也看不到。”穀雨低聲道,大腦袋不確定地道:“莫非方才眼花了?”
穀雨沒好氣地看他一眼,從房後走了出來:“彆耽誤時間了。”
大腦袋聳了聳肩,比了個手勢,兩人躡足潛蹤悄悄溜向前院。這一路走來,穀雨時刻夾著小心,鬼鬼祟祟反不如大腦袋從容,由此可見這廝當年到底乾了多少票,才能如此駕輕就熟。
兩人摸到正房一側蹲在角落中,大腦袋伸出手指指點著:“正房為主人起居之處,金銀細軟多半在此,由主人或女主人掌管;跨院的花廳則是主人會客之處,尤其是商賈之家,為了彰顯財力與品味,也會置辦些名貴字畫、器物,因此這兩處便是我們下手之處。而京城之中的坐賈巨富,則另辟有賬房,但一般會雇請護院看守,非到走投無路之時,朝天寨卻是不碰的。”
穀雨疑道:“為何?”
大腦袋白他一眼:“朝天寨隻為求財,不欲謀害人命。”
“講究。”穀雨訕訕笑道:“這戶人家姓施,施員外家萬曆十二年由蘇州遷至京城,家族做的是布商,施員外來到京城後白手起家,如今已是小有名氣的糧食,不過隻能算小有家產,生意沒大到需要護院看護的地步”
大腦袋歪著腦袋,蹙起眉頭,好似沒有聽到一般,穀雨伸手一扯他的衣袖,大腦袋回過頭,笑容頗為詭譎,壓低了聲音道:“你聽”
正房之中傳來陣陣喘息,夾雜著男女歡好的呻吟之聲,穀雨愣住了,瞬間滿臉通紅。
大腦袋促狹地笑道:“莫非真教我猜中了?”
穀雨皺起眉頭:“正房怕是不成了,咱們去花廳瞧瞧。”
大腦袋笑容不減:“機會難得,再聽一會兒。”
穀雨抽身便走:“你聽吧。”
“哎哎,等會,”大腦袋眼見穀雨走遠,隻好無奈地爬起身追了上去,跟在穀雨身後嘟囔道:“床笫之事有什麼好害羞的,你以後便不成婚了嗎,和你媳婦兒難道便不弄那事兒?多好的學習機會,你小子怎麼這般沒有情趣?”
穀雨充耳不聞,腳步加快,大腦袋親眼目睹他的局促,心裡彆提多開心了,存心逗他,一路上喋喋不休直說到花廳前才住了嘴,穀雨的臉紅得如同一塊大紅布,緊咬著嘴唇。
大腦袋嘻嘻一笑,閃身進了花廳,認真端詳著廳中的陳列,昏暗的花廳中看得模模糊糊,大腦袋口中念念有詞:“花瓶、插牌看上去個兒大,實則值不了幾個錢,但博古架上的便不同了,就比如這個”
他繞到架子前,伸手拿下一件玉璧:“這些古玩小件說不定便是哪位名人名士的,每一件拿出來都頗有講究,價值不菲,出手快且隱秘。”轉過身向牆上一指:“還有這牆上的名人字畫,隻要還趁手,自然是要全數取走的”
穀雨聚精會神地聽著,大腦袋不愧是江湖老匪,說起來頭頭是道,今晚走這一趟,當真是不虛此行。
大腦袋端詳著博古架上一件件古玩,嘴中嘖嘖有聲:“這施員外雖算不上巨富,但眼光著實不錯。”眼中閃動著貪婪的光芒,仿佛又回到了往日那偷香竊玉、來去自由的江湖歲月,興奮地心跳加速,將那玉璧悄悄放入懷中,又伸手出去,這一次拿的卻是一把翡翠香爐。
穀雨忽地揪住他的腕子,大腦袋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反手扣住對方的脈門,臉色帶著一絲狠厲:“你乾什麼?!”
穀雨眉毛立了起來:“噓,有人來了。”
大腦袋回過神來,穀雨拖起他便走,迅速避在屏風之後,與此同時花廳外腳步聲響起,幾個人影悄悄出現在了花廳門前。
大腦袋驚出一身冷汗,看了一眼身邊的穀雨,暗道慚愧。
一個聲音響起:“沒有被人發現吧?”
另一個粗獷的聲音操著江南口音應道:“施員外放心,我們弟兄指著這行吃飯,自然會行事謹慎。既然收了你的錢,那貴夫人肯定活不過今晚。”
穀雨和大腦袋同時一驚,兩人互相看看,均是一臉不解。
那被叫施員外的仍是不放心,追問道:“也不知怎地了,今晚街麵上吵吵鬨鬨,頗不平靜,你們沒與官兵打過照麵?”
那粗獷聲音應道:“施員外,是你花錢請咱們弟兄千裡迢迢從蘇州來的,怎麼,是不信任弟兄們的手藝,還是事到臨頭害怕了?”
施員外聲音打顫:“雷爺,我若是害怕就不會找你們,隻不過蘇州不比京城,這裡是天子腳下,無論是兵是差,皆是天下精銳。我假托外出經商之名,此刻理應在外地,若是漏了破綻,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那叫雷爺道:“施員外,你且寬心,今晚江湖豪傑大鬨京城,無論是兵是差,無論再如何精銳,此刻也顧不得你了,哈哈,哈哈!”
此人也參與了英雄會!穀雨和大腦袋對視一眼。
施員外雖不知這英雄會是什麼,但聽他口氣自信滿滿,也不禁放鬆下來:“此刻那賤人該是與那馬夫廝混之時,待我去探個明白再動手。”
“請便。”雷爺挑了把椅子坐了下來,他帶來的三人也都撿地方坐了,施員外拱了拱手,急匆匆地去了。
花廳中又恢複了寧靜。
穀雨此刻也大致猜到了始末:這施員外的夫人與那馬夫勾搭成奸,不巧被施員外撞見,這才起了殺心,他假意外出經商,實則前往蘇州雇傭了殺手,悄悄回到京城欲殺奸夫淫婦。
想到此處頗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他今晚本是跟大腦袋學藝來的,卻沒想碰到這些醃臢事。
他正想著心事,那邊廂一名殺手突然笑道:“這施員外隻以為請咱們兄弟四人除掉他那婆娘,卻不知道引狼入室,連他自己的命也要保不住了。”
黑暗之中聽得真真切切,穀雨登時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