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無論如何,他隻是一個旁觀者,局麵不是由他掌握,而是由對峙雙方掌控,他再著急都沒什麼用。
而對緊張對峙的白如鏡和鬼穀佬來說,經過最初的衝動,此際都多了些謹慎,再也不會魯莽出招了。
白如鏡的殺招叫做大日神輪,需要陽光的加持,可是不知怎麼,那先前還算明豔的陽光,當他出手的那一刻突然變得有些黯淡,等到他退出之後卻又重新變得正常。他之所以硬生生地收回了出手的衝動,便是因為擔心自己的攻擊威力不如人意。而那倏然黯淡了一下的陽光,又給了他強烈的心理暗示——上天神靈提示,這一仗可能非常凶險,甚至可以說是險象叢生,必須謹慎應對!
這樣的心理暗示,大大提高了他的警惕。
在鬼穀佬看來,對手適才的反應恁般靈敏,說明他的實際修為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高,雖然自己那天蠍神功能夠一招斃命,可是一旦對手能夠輕易躲避,那麼雙方勢必陷入長時間纏鬥,屆時考校的便是綜合能力而不是必殺功夫了,自己那引以為傲的拿手功夫未必能夠施展成功,為今之計,設法引誘對手入彀才是正經。
懷著這樣的心思,二人冷靜對峙片刻,盞茶工夫過後開始以虛招相互試探,原本打算一開始就施展的大日神輪和天蠍神功反倒成了備用功夫。
與此同時,山腳下某處隱約傳來呼喝之聲,似是有什麼人在爭鬥。
燕陽悄悄退回桑無相等人身邊,說道:“山底下那兩幫人,有可能是白如鏡和鬼穀佬的隨從,你等下山去幫個忙吧,省得白如鏡的隨從吃了虧!”
桑無相皺眉道:“那這裡怎麼辦萬一——”
燕陽笑道:“放心!我看那白如鏡和鬼穀佬的功力在半斤八兩之間,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我不過是個等著撿便宜的漁翁,那鬼穀佬不會把我怎麼樣,相反,我倒是他的索命無常!”
眾人稍稍逡巡一番,隻好遵命而去。
山腳下的兩撥人其實也是半斤八兩,為了本族的尊嚴和利益,覿麵相遇之後,先是作口舌之爭,接著便拳腳相向,打得不亦說乎,而哪一方都占不到多大便宜。得了桑無相等人助力,白如鏡的隨從們自然頃刻之間占據了優勢,鬼穀佬的弟子們則隻剩下招架之功,潰敗隻是時間早晚的事。
燕陽不操心山下的拚鬥,而是心係峰頂的兩強之爭,是以安排桑無相等人下山之後,隨即回到先前潛伏的地方,靜靜觀察著白如鏡和鬼穀佬的拚殺。
二人固然都沒有使用最拿手的殺招,但是那氣勢仍然是普通武者所難以比擬的,攻守之間所激發出的氣流隱隱作響,刺激得人睜不開眼睛。
燕陽若非修為高邁,恐怕早就被那澎湃翻湧的氣流衝擊得不成樣子了。饒是如此,他還是不得不調運出些許丹氣來抵抗外來氣流的衝擊,不然的話,單是那些被氣流激起的飛沙走石他就難以從容應付。
這是他進入伏魔界以來看到的最高水平的拚殺,與之相比,先前見到的那些戰場上或者戰場以外的拚鬥不過是小兒科。那些拚鬥對於當事者來說雖然也激烈、致命,但是氣場卻遜色得多。
他由此想到,自己今後所遭遇的戰鬥,起碼也是這個級彆的,已經不是此前那小打小鬨的樣子了。作為輔助道主,今後的對手至少是一級魔主,機緣巧合的話,跟大魔主純正白鳥對拚也有可能。若是進入龍族跟貔龜決鬥的那個更高的界麵,戰鬥的激烈程度就更不用說了。
身份越高,肩負的責任越大,所麵臨的環境便越凶險,這就是宿命,任何位高權重者都避不開。
在三千世界,他已經抵達了至高無上的位置,成了伏乞皇朝的親皇,不但在權勢上可以俯瞰眾生,而且在武功修為上也可以睥睨群雄。從三千世界來到完全陌生的伏魔界,他幾乎是從頭做起,一步步上升,速度不可謂不快,在人族中已經基本上抵達巔峰位置,可是人族之上還有龍族,而人族與龍族之間的差距十分巨大,有時甚至說有天淵之彆,那寬闊的鴻溝可能終生都邁不過去。
作為一個年輕的武者,他當然有至高的追求,渴望有朝一日抵達那巍峨的武道巔峰。而在這一過程中,他所肩負的責任自然會越來越重,遇到的風險也會越來越大。如果畏難,他可以就此止步,因為他目前的高度已經是絕大多數人難以企及的了,在這樣的高度上停下來也可以傲視群雄。但是他偏生具有勇攀高峰的性格,不達到最高峰永遠不甘罷休。如此一來,他未來的命運如何便不完全由他自己決定了,那最終的歸宿也就變得吉凶未卜。
但是,他喜歡這樣的挑戰,或者說,不得不接受各種各樣的挑戰。
因為這些挑戰之中包含著諸多內容,比如說道義。
就像白如鏡,如果不是為了維護道族的生存和尊嚴,他完全可以在隱居之處優哉遊哉地過那逍遙自在的日子,可是道之所在,讓他義無反顧地出山,跟魔族大能進行拚死較量,縱九死而無悔。倘若在大義麵前選擇退縮、苟活,那麼他的生活將會因此變得灰暗。
此刻,白如鏡怒目圓睜,一來一往地跟鬼穀佬拚殺,將一身功力毫無保留地發揮出來,小巧功夫變幻多端。在拚鬥過程中,他時刻觀察著對手手指的變化,以防不慎中招。
鬼穀佬也是傾儘全力跟對手周旋,將平生所學施展得淋漓儘致。看到對手緊盯著他的手指,鬼穀佬哪還不清楚人家心生警惕,原本想儘快賣個破綻引誘對手上當,卻不得不改變了心思,暗道:白如鏡這個家夥既然恁般小心,老子如果真要賣些破綻,那也不能讓他輕易察覺那是破綻,所以這個破綻要賣也不能輕易賣,必須賣得十分巧妙。
因為此故,鬼穀佬並未急於求成,而是頗有耐心地跟對手周旋。
山下的另一場打鬥,他自然也隱約聽到了些動靜,料想那是自己的弟子跟白如鏡的人產生了衝突,至於結果如何,他當然關心,可是目前他分身乏術,隻能期望自己的弟子技高一籌,把白如鏡的人打個落花流水。
即便弟子們獲勝,他也沒指望讓他們前來幫忙,因為像他跟白如鏡這個級彆的爭鬥,弟子們是幫不上忙的,他隻是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培育出的弟子莫讓對手擊敗甚至擊殺。
聽到山下弟子們的呼喝,他方才意識到旁邊窺伺的那雙眼睛並非來自自己的弟子,而是另有其人。
此人是敵是友,自是不難判斷。
那肯定是白如鏡預先埋伏下的幫手。
想到這裡,鬼穀佬那本來已經按捺下的速勝之心不免重新躁動起來。
夜長夢多,還是及早睡醒為好。
突然之間,他的進攻招式變得凶猛起來。
白如鏡毫不相讓,進攻招式越發凶悍。
打著打著,二人嫌地麵上施展不開,幾乎同時升空,攻守進退之際,引得周圍的空氣啵啵作響,甚至次第炸裂。
白如鏡有些沉不住氣,想施展大日神輪。他也早已發現從旁窺伺的燕陽,下意識地以為那是鬼穀佬伏下的幫手,跟鬼穀佬一樣,也怕夜長夢多。那個幫手要是一直隱伏不動還好,一旦現身前來幫打,那麼自己便會陷入被人前後夾擊的被動局麵,甭說戰勝對手了,說不定連脫身都困難。
燕陽萬沒想到,自己的出現竟然擾亂了兩個強者的心態,讓他們疑竇叢生,改變了攻守節奏。
他所想的,隻是通過坐山觀虎鬥,觀摩兩大高手的招式,以便加以借鑒。至於兩個高手發沒發現他、發現了之後又怎麼想,他並不怎麼關注。
在他看來,兩個高手顧自全神貫注地拚殺,應該沒有精力左顧右盼,幾乎不太可能發現他這個旁觀者。即便發現了,他們也拿他沒辦法,兩個自顧不暇的人,根本不會過來找他的麻煩。
而今,人家確實沒來找他的麻煩,可是他卻實實在在地給人家造成了麻煩。
一心一意打算施展大日神輪的白如鏡,經過再三掂量,最終還是沒能施展。蓋因這大日神輪雖然有可能一擊必殺,可是對自己的消耗甚大,便是能夠擊殺鬼穀佬,那麼一旦鬼穀佬的幫手趁他虛弱的時候暴起發難,他很可能應付不了。
而用常規戰法跟鬼穀佬較量,拚的也是消耗,等到雙方的體力消耗都達到了極限,最終還是會讓那個幫手占便宜。
兩難之中的白如鏡,一時之間很是焦躁。
鬼穀佬倘若足夠冷靜,自然會發現對手的焦躁不安。無奈此時此刻,他懷著跟白如鏡同樣的心思,生怕就此消耗下去讓對手那個隱伏的幫手占了便宜,內心跟白如鏡一樣也是焦躁不安,是以對白如鏡的情緒變化沒能及時察覺。
隱伏在草木叢中的燕陽對此卻看得一清二楚,心想,這兩個老家夥真乃糊塗透頂,值此性命攸關之際不但不沉靜應對,反而一個個心浮氣躁,毫無強者風範!看來道魔兩族的隱士都是浪得虛名,對自家心性並無多少淬煉,想必這兩個老家夥再打下去會打得非常難看,老子是時候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