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應華訓導還得感謝自己才行呀。”周進美滋滋地想著,心中籌劃也逐漸成型,他不但要開展宣傳種植推廣工作,他還要發動縣學師生全員招商,把工作做在前頭哩。
次日,傅檢接受周進指示,果然將張應華訓導以及錢益、範進和康養誌等三位縣學囑托,都召集在了一起,說是他已從周進縣令手中,拿到了一筆特彆經費,用於下鄉開展土豆種植宣傳。
原本,張應華等人都有些興致缺缺,不過是看在周進昨日發放俸祿時,每人多給了幾十文錢的份上,情麵難卻,所以勉強答應了下來。
要按照他們的意思,讀書人的事情最大,還是縣學童生們的功課要緊啊。
但周進卻強調學以致用、知行合一,又搬出了孔夫子的那句話,“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何為夫子”,倒是讓張應華等人,一時間無話可說。
及至聽到傅檢說,參加下鄉宣傳,食宿全包不說,還有銀錢可拿,四人的積極性便有些高漲起來。
說一千道一萬,金錢的刺激便是最好的刺激啊。
縣學訓導張應華其實還是有一點猶豫。發動縣學師生,參與下鄉宣傳,這可是亙古未有之事。
雖然這個提議出自署理大興縣令周進的謀劃,又由大興縣學教諭傅檢牽頭執行,所需經費由縣衙戶房承擔,但要真是受到言官彈劾,說是大興縣學不務正業,嘩眾取寵,到時候若要追責,他這個大興縣學訓導,怕是也要受到牽連啊。
張應華隱隱約約,還聽到了一個風聲,說是順天府學訓導陳耀北和大興縣丞劉頓,都反對發動大興縣學師生下鄉宣傳,說是縣學童生,應當一心隻讀聖賢之書,怎麼能摻和到那些鄉下農夫們的耕種之事中去?
劉頓大人甚至還放出話來,大興縣學師生們,隻要前腳離開大興縣學,他後腳就要到順天府衙門告狀,告發大興縣學教諭傅檢不務正業,諂媚上官,純粹是亂彈琴。
有順天府學訓導陳耀北在一旁敲邊鼓,他的告發必然會引起上官重視。
當然了,劉頓大人也特意找到張應華說起這件事情,建議張應華不要懼怕傅檢,一定要據理力爭,可千萬不要跟著傅檢亂來,以免誤了自身前程,到時候追悔莫及啊。
因此,哪怕是回到家中以後,張應華還在為這個問題左思右想,反複思慮,時常唉聲歎氣,他是真心不想摻和到這些官場爭鬥中去啊。
他的妻子沈氏聽說後,便勸說道,“我看這個事情,終歸是一件好事。按照傅檢教諭的這一套說法,你是縣學訓導,特殊津貼也最高,每天補貼一百文錢,這一趟下鄉少說也有十天半個月吧,大概也有一吊錢的收入了。能多得一吊錢,今年過年便能更加豐盛一些,兩個孩子也能多吃上幾塊肉。至於言官彈劾,上司追責,你都不必放在心上。說一句讓你不高興的話,你一個芝麻綠豆大小的官兒,又值得誰來惦記你?真要是出了事,那也是周進縣令、傅檢教諭等人頂在前頭,他們都不怕,你需要怕什麼呢?”
張應華一想也是。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何況,周進、傅檢力推下鄉宣傳這個活動時,自己不也表達了一些顧慮和疑問嗎?考慮到這個因素,即便受罰,也不可能太過吧?
畢竟,說破了天去,周進、傅檢二人都是其頂頭上司,諸多事務都是由他們倆一言而決啊。
到了這個時候,張應華便不再有什麼畏懼情緒。
而沈氏的另一席話,更是堅定了他的決心,“何況,周進縣令和傅檢教諭也不是好惹的。當初他們在北平城中,鼓噪著‘吾孩生母,永不為奴’,直接和治國公府的三品威遠將軍夫人高穎杠上了,結果怎麼樣?還不是讓治國公府賠禮道歉,白白地賺了上千兩銀子。後來,桃李書院又和理國公府對壘,坑了理國公府將近十萬兩銀子,不得不變賣家產,賣兒鬻女,以便用來還債。這麼大的風波,周進縣令和傅檢教諭都挺過來了,現如今不過是縣學師生,中斷日常學業,下鄉開展宣傳,又算得了什麼?”
張應華一想也是,真要有誰想要打擊周進和傅檢,那還得找出二人更大的把柄才行,這麼一件小事,雖然不符合縣學設立的初衷,但也不是什麼大逆不道之事,不至於要拿出這件事情上綱上線吧?
鑒於這種情況,那個劉頓老爺,哪怕是告到了順天府衙門,也不大可能掀起什麼風浪才是。
想通了之後,張應華的心情便輕鬆、愉悅起來。一想到這次下鄉一趟,便能得到一吊錢的特殊津貼,張應華更是興奮難耐,便想著和妻子沈氏,再行一次周公之禮。
但這次,沈氏就沒有那麼好說話了。她雖然態度尚可,但卻語氣堅定,“哎,我現在哪還有心情想著這種事情。含光孩兒都已經十四歲了,已經到了說媒娶親的年紀了,你這個做父親的,一點都不擔心,我可是日夜懸心,擔心他的婚事拖到最後,會愈發困難啊。”
提到這件事情,張應華頓時像被人捅了一刀,眉頭緊鎖,愁苦不堪,再也沒有那般熱情洋溢的興致了。
沈氏見狀後,便覺得自己這番話沒有說好,傷害了自己男人的尊嚴,便輕解羅裳,故意露出了兩隻肥軟的肉饅頭,反過來想要主動服侍丈夫一回。
但張應華卻擺了擺手,表示他已興致全無了。
臨出發前那個晚上,張應華輾轉反側,一夜沒好生得睡。想著自己在這次下鄉宣傳過程中,一定要好好地賣力一回,多掙一些銅板,多積攢一些銀錢,才好給自己的兒女們說定親事啊。
次日一早,天剛剛放亮,張應華就從床鋪上爬了起來。他掀開帳子一看,雖然門窗緊閉,但見窗上光輝奪目,想必是晴日已出。
張應華心中急迫起來,想著傅檢昨日還提醒過,務必於吃過早飯後,趕到縣學門口集合,過時不候。
如果因為自己貪睡遲到了,不但賺不到那一吊錢,還會落得一頓埋怨,太劃不來了呀。
張應華連忙起身穿衣。他打開房門,從屋內往外一看,原來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下了將有一尺多厚,而天上仍是仙女散花一般,鵝毛大雪紛紛落下。
傅檢這才放下心來,想著天幕雖然大亮了,但這應當是因為下雪的緣故,時間應當尚早,可以確保在規定時間趕到縣學大門口。
張應華隨手捏了一把雪,用來搓了一把臉,便在灶台上,拿了一個昨晚吃剩下的饃饃,三兩下吞咽到了肚子裡,權且果腹。
等向自己的妻子兒女,一一打過招呼,張應華便背起昨晚提前打包好的行李,踏著積雪,向著縣學門口走去。
此時那裡人影綽綽,想必有人早就趕過去集合了。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