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元春心中直想笑。她心道,高煥雖然是西寧郡王府出身,又曾擔任過刑部尚書,但他畢竟手無寸兵,隻能由今上和忠順王任意拿捏。
而金陵四大家族,宮裡有她元春娘娘坐鎮,邊鎮上又有舅舅王子騰領軍,擔任九省都檢點這一要職,營中親信不知凡幾,可不比西寧郡王府的牌麵強多了?
她甚至還想告訴王夫人,今上有意升任舅舅王子騰為內閣大學生,參與輔政,屆時賈、王兩家,必將烈火烹油,榮華富貴更勝今日。
但一想到她母親深居內宅之中,常常喜怒形於色,沒有什麼城府,若是這種高層人事動態泄露出去,怕是不好向眾人交代,便笑吟吟地停止了這個話題。
此後,母女倆又不鹹不淡地說了一會兒話,等到有太監進來稟報說,吳貴妃的宴席馬上就要開始了,賈元春便親自將王夫人送出鳳藻宮,她自己則乘坐二抬軟轎,徑直前往吳貴妃所在的長春宮。
她也想前去看一看,都說長春宮裡的梅花開得最早,到底有什麼養花訣竅不成?
這一年雖然比往年更為寒冷,但宮裡那些傲霜淩雪的梅花,卻一個個爭先開放。
長春宮裡的梅花開過之後,便是儲秀宮的梅花開放,緊接著鐘粹宮裡的梅花也開放了。這些宮中的妃嬪都無一例外,舉辦了一次賞梅宴,算是宮中社交之一。
唯獨賈元春所在的鳳藻宮,那些梅樹上頭卻連花骨朵兒都看不見,讓這位賢德妃很是氣悶。
十二月十七日這一天,時令已是大寒末尾,正是一年之中最為嚴寒之時。可巧皇後娘娘所在寢宮的梅花也開了,她便也辦了一場酒宴,邀請諸位妃嬪前去吃酒。
皇後娘娘還派人傳信說,坤寧宮裡的冬梅雖然開得比較晚,但地暖卻燒得最旺,各位妃嬪便是穿得清涼一些也無妨。
賈元春便對來人說道,“看來皇後娘娘那裡得到的上等白炭最多,燒起地暖來也不心疼。我這就馬上過去赴宴,看一看坤寧宮裡的梅花顏值如何?”
既然坤寧宮裡的地暖很熱,賈元春便沒有再添加衣物。她本想著,即便在屋外受了一些寒風,但等她進入到坤寧宮以後,有地火取暖,便再無所謂了。
誰能料想道,皇後娘娘竟然突發奇想,臨時將宴席安排在了屋外,說是花園裡的冬梅開了,正好可以一邊吃酒,一邊就近賞梅。
等到侍女抱琴返回鳳藻宮,將元春娘娘的那件禦寒大衣取過來時,賈元春的鼻子已有些呼吸不暢了。
當天晚上回去後,賈元春便重病不起,請來太醫調治,卻是湯藥不進。
直至十二月十九日,賈元春薨逝,存年四十三歲。
不提賢德妃賈元春薨逝,對賈府的打擊有多麼沉重,即便是周進這位一品鬆江伯,也是為此吃夠了苦頭。
按照皇家製度,次日早起,北平城中凡是有品級的官員,都要按貴妃喪禮臨內請安哭臨。
周進雖然有所準備,提早穿了兩層棉襖,但因為殿中沒有地暖,他跪倒在一群人中間,仍舊感覺寒冷刺骨,凍得他直打哆嗦。
好在周進嫡妻白秀珠已懷孕六個月了,特許酌情減免,倒省去了這一樁苦差事。
這時候,王子騰升任內閣大學士,奉旨進京一事,已在朝廷高層官員中間傳播開來。
想著賈氏一族,雖然沒有了一位宮裡的貴妃,但在朝堂上,卻既有擔任內閣次輔的姻親王子騰,又有出任軍機大臣的舊友賈雨村,即便賈政本人人輕言微,仍舊隻是一個工部司官,但卻沒有人膽敢輕視他了。
周進冷眼旁觀,看到許多朝中大佬,故意湊到賈政身前說話,頗有噓寒問暖之意,不禁暗自冷笑。
按照紅樓原著中的說法,賈元春已死得不明不白,王子騰也活不過數日,這個時候還在賈政麵前套近乎,怕是不知道“死”字是怎麼一個寫法。
眾人都認為鬆江伯周進和賈府那幫人保持距離,是因為他和賈探春之間婚事沒成的緣故,倒也不以為意。
他們反而還對此深信不疑,看來永寧公主張詩韻和一品鬆江伯周進之間的矛盾,確實很深很深,要不然,周進隻要搭上了內閣大學士王子騰這條線,再加上內閣首輔畢景曾和忠順王陳西寧都在力挺他,即便今上對他身上這個爵位有意見,覺得賞賜太過,但也應當不會阻止他再度出仕了吧?
過了好幾日,元春娘娘停靈寢廟,賈府諸人送殯出了幾天。因為周進和賈探春婚事未成,實質上關係不深,倒不用一同前去。但他也在城外主要乾道上設立了路祭,命管家方昆代替自己,在路邊跪送了一回,直到送殯隊伍遠去之後才返城。
此後便是年底了,周進在桃花巷閉門不出,安安心心地過大年。春節期間,他一律隻投送拜年名帖,即便有人來訪,若不是進士同年、親朋好友這種,實在是躲不開,他也都懶得接見。
周進的格外低調,自然落到了有心人的眼睛裡。即便是對他再挑剔的人,也不能不承認,周進這廝卓爾不群,朋而不黨,確實有著孤膽忠臣的風範。
於是乎,德正十三年一月初十日,吏部司官通知周進,他已被任命為新任順天府學教授,接替已升任為順天府丞的周萬林。
周進一邊向這名吏部司官手中塞銀子,一邊在心裡自我解嘲道,“這真是辛辛苦苦許多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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