廩生告狀,此事可大可小。為了避免事情鬨大,順天府治中趙光南大人,也是在第一時間,將周進請到了順天府衙門,征詢他對此事的看法。
“你也知道,讀書人的事情,最難處理,稍有不慎,就將滿盤皆輸。王允大人不好出麵,他特意委托我,讓我和你先交流一番看法,看看此事究竟如何處理為好?”
周進便說道,“事情倒也好辦,廩生們之所以喊冤,是因為他們沒收到廩餼銀,大不了我墊付一筆資金,先將他們遣散回去。但王戰這廝,我這裡一定是要拿下來的。”
要是處於正常情況,周進作為順天府學教授,他想要拿掉王戰,無論是順天府尹王允大人,還是順天府治中趙光南大人,都不會讚同周進如此行事。
要不然,雖然是周進本人力主將王戰開革,但這件事情傳到了新任內閣大學士王子騰的耳朵中,他會不會責怪順天府衙諸位官員,沒有幫著他們王家人說話?
但現在情況很特殊。不同意周進開革王戰,周進就不會主動墊資,事情越鬨越大,連順天府衙門都難脫乾係。
畢竟說破了天吧,不僅僅是王戰這廝拖欠了廩生們的生活補助,順天府衙門在撥付這筆廩餼銀時,也明顯不是很及時啊。
“罷了罷了,你是順天府學教授,你想要怎麼辦就怎麼辦,反正責任由你一個人承擔。至於這些圍攏在順天府衙大門前的廩生們,你也得第一時間帶走。”兩害相權取其輕,趙光南大人不得不如此表態道。
“這是自然。”周進微微一笑,心中大定。
順天府學共有四十名廩生,半年下來的生活補助,不過一百二十吊錢,大概也就相當於一百兩銀子,周進當場掏出銀票,從附近錢莊兌換出一些散碎銀子,很快就將這些激動的廩生們打發回去了。
接下來,周進要拿王戰開刀,彆人也不好說些什麼。讓直屬上司貼錢,替他乾的破事擦屁股,這道理放在哪兒都講不通,周進也不怕他此舉,會被人說成是獨斷專行,剛愎自用。
恰巧相反,周進這樣做,反而還為他在順天府學生員們中間,收獲了一波人氣,大家都說他嫉惡如仇,不畏權貴,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
不過眾所周知,剛者易折,他這樣硬剛王子騰,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要知道,王子騰馬上就要重返中樞,正是需要想儘辦法立威的時候,你周進和他硬頂,能有好果子吃?
甚至都不需要王子騰本人動手,就有幾個監察禦史暗中聯絡,打算向今上上一道折子,就說周進這廝的一品鬆江伯爵位,是因為大家都誤以為他被炸死,才破格授予的,如今他既然沒死,便應當把他這個一品鬆江伯的爵位給收回去。
當然了,今上乃是九五至尊,君無戲言,一言九鼎,周進如果不犯錯,便不會輕易將他的爵位收回去。
諸位監察禦史這麼做,本意上也不是想將周進這廝一竿子打到底,而不過是想在新任內閣大學士王子騰麵前賣一個好罷了。
暗流湧動之下,以至於有賭場為此開出了盤口,賭周進這廝究竟還能在順天府學教授這個職位上乾多久?他如能在府學教授這個職位上,堅持三個月以上,賭場一賠二,堅持半年以上,賭場一賠三。
聽說還有這種好事,周進當然是二話不說,拿出三百兩銀子,賭自己在順天府學教授這個職位上,乾滿半年以上。
能平白賺些零花錢,他不賺白不賺?
王戰這才知道,周進這廝竟然是想要來真的,還真把他從順天府學開革了,不僅如此,周進還在順天府學外邊貼出了告示,說什麼他王戰以後所作所為,都和順天府學無關。
想著自己再也不能以順天府學佐吏的身份招搖撞騙,王戰也是氣憤不已。不過他也不慌,等到他遠房叔叔王子騰重返北平,周進這廝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又算得了什麼?
然而,等到了正月十八日這一天,王戰突然從外麵聽到了一個消息,差點嚇得連魂魄都掉了。
居然有人說,王子騰在趕著進京的路上,離城隻有二百多裡地,在半路上沒了。
“他是內閣大學士,正一品高官,怎麼可能好好地,就在半路上死了?”王戰簡直有些不敢相信。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王戰下意識地否認道。
但提及此事的那個人卻說道,“此事千真萬確。王子騰大人是因為趕路勞乏,偶然感冒風寒,到了十裡屯地方延醫調治。無奈這個地方沒有名醫,誤用了藥,一劑就死了。但不知家眷可到了那裡沒有?”
王戰這才頓時醒悟過來。他昨日前往王子騰家打探消息,看到王子騰家宅門緊閉,沒有人進出。
有人說,王家人都有事出城了,敢情是因為他們也聽說了此事?
王子騰掛掉後,他們王家人還算個毛,他王戰怕是連一根毛都不算啊?
王戰這才真正感到駭怕起來。他挪用了順天府學廩生銀子的事情,還沒有還回去,此事還尚未完全了結呢。
“現在把這筆錢還回去,不知道還是否來得及?”王戰心中懊悔,覺得自己以前還是太過於托大了,不然哪裡會有這種破事?
王戰願意當即還錢,態度又極好,堪稱前倨後傲的典範。
他都已經跪在周進麵前認錯了,周進也不可能睚眥必報,一定要把他送到監獄裡去,不看僧麵看佛麵,這廝畢竟是身邊愛妾王熙鳳的遠房堂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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