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德州府時,因功獲任德州守備的西訥布庫,委托陳也俊、衛若蘭二人,將由其代管、原屬於穆濟倫的數十名女真士卒,帶到鬆江府,交還給穆濟倫本人聽用。
穆濟倫參與誅殺後金貝子有功,已被朝廷封為鬆江守備,受一品鬆江伯、鬆江知府周進節製,協助推進鬆江開埠通商一事,正是需要可靠人手的時候。西訥布庫便將這些人,照舊還給了他。
一來,此舉可以讓穆濟倫有一批得力人手可用,有助於他迅速在鬆江守備營站穩腳跟,二來西訥布庫手底下的女真人數量,減少了幾十人之後,也可以降低德州府同僚對其降而複叛的猜忌心理。
西訥布庫想要通過此舉告訴諸人,他現在投靠了大周朝,隻想本本分分做人,安安心心做事,再也不會三心二意了。
他要是真有異心,便會讓團結在自己身邊的女真士卒越來越多,而不是讓團結在自己身邊的女真士卒越來越少。這是一個最為淺顯的道理。
這些女真士卒跟隨陳也俊、衛若蘭二人,經由京杭大運河到達金陵,隨後隱藏行蹤,從金陵坐船來到鬆江海港,以逸待勞,出其不意,果然殺了鬆江四大家族一個措手不及,立下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功勞。
“陳兄,衛兄,為了避人耳目,這幾天一直讓你們諸位躲在船上,怕是快要憋壞了吧。我張某人向你們諸位說聲對不起,稍後的慶功酒宴上,一定要向你們多敬幾倍水酒才行。”張安世向陳也俊、衛若蘭等人拱了拱手,表示歉意道。
“無妨,無妨。”衛若蘭笑眯眯地說道,“都是為了給朝廷辦事,為了幫助鬆江伯在這裡打開局麵,我們做出一些微不足道的犧牲,也算是我們的榮幸呀。”
張安世也笑道,“那就好,我就怕你們躲在船上的時間太長了,你們二人身邊那些家丁,和這些女真……”
張安世本來是想說女真韃子,可現在這些女真人都跟隨西訥布庫、穆濟倫等人投靠了大周朝,屬於同一個陣營的人了,再說人家女真韃子,便有些不太友好了。
張安世滿腹才華,腦筋也是轉動得極快,他很快換了一個說法,“我就怕這些女真兄弟們,呆在船上的時間太久,生活上有些不太習慣,導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和衝突啊。”
衛若蘭解釋道,“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們從德州府坐船南下,半路上搖骰子,打發旅途時光,這些女真士卒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很快就學會了。這些人天天纏著我們玩耍,一連賭了許多天,互有勝負,輪流做東,感情好得不得了……”
他正興高采烈地說著,張安世聽到後,卻不禁皺起了深深的眉頭。這些女真士卒即將分到鬆江守備營,如此貪賭,不是將要敗壞鬆江守備營的風氣嗎?
但他轉念一想,自己的本職工作是鬆江府通判,代管鬆江守備營隻是一項臨時差遣,如今女真降將穆濟倫接任鬆江守備,守備營的士氣是變好還是變壞,自有穆濟倫去頭疼,與他張安世有何關係?
張安世甚至還不無促狹般地想道,陳也俊、衛若蘭二人,之所以在南下途中,要引誘這些女真士卒參賭,怕是也摻雜了同樣的心思,反正他們作為鬆江千戶所副千戶,不必為鬆江守備營的營中風氣負責吧?
仔細一想,也情有可原。陳也俊、衛若蘭二人,在紫檀堡防禦戰中有功,德州府城戰鬥中,也表現尚可,但他們二人,都隻是副千戶,秩從五品,比不上穆濟倫、西訥布庫二人,實際授予守備之職,秩正五品,單從品級上而論,還跑到陳也俊、衛若蘭二人前頭去了。
從更大的層麵而言,朝廷重用穆濟倫、西訥布庫這兩位女真降將,不過是千金買馬骨,吸引更多女真人投靠過來,所以在他們二人的任職去向問題上,也極為尊重他們倆的個人意見。
穆濟倫選擇抱一品鬆江伯周進的大腿,想到鬆江府境內任職,朝廷便毫不含糊,任命他為鬆江守備。
西訥布庫不願意隨同朝廷新貴、兵部左侍郎劉為民進京任職,想要留在劉為民的大本營德州府,朝廷便授予他德州守備一職,也是同樣的道理。
但這種特殊的恩遇,落在陳也俊、衛若蘭二人眼中,就有些不是滋味了。他們官職比穆濟倫、西訥布庫二人要小,在任職區域上也沒有太多議價能力,心中憤懣,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是略顯小氣了一些,太沒有氣度了。”張安世暗中評價道。他原本就看陳也俊、衛若蘭二人有些不順眼,認為他們倆水平有限,能力有限,通過營中聚賭一事,他越發看這兩位紈絝子弟不順眼了。
不過在表麵上,他也不會讓彆人看出來就是了。
張安世卻不知道,陳也俊、衛若蘭二人,根本沒有想這麼多,他們之所以引誘女真士卒涉賭,不過是羨慕這些士卒,各自都拿到了數十兩至上百兩銀子不等的賞銀,想在他們身上撈一筆罷了。
這次南下途中,陳也俊、衛若蘭二人作為莊頭,已經賺得了好幾百兩銀子,讓這些女真士卒損失慘重,個彆人差點輸得連底褲都沒了。
這也是為什麼臨戰前,陳也俊、衛若蘭二人開出賞格,說殺死一名海盜,便獎勵五兩銀子後,這些女真士卒們便嗷嗷叫著,如同猛虎下山、大開殺戒的真正緣由,他們都快要窮瘋了啊。
陳也俊、衛若蘭可不會認為自己有什麼錯,在他們看來,通過營中聚賭,將這些女真士卒口袋裡的銀子都掏空,等到臨戰時,再用賞格誘使他們奮勇殺敵,戰鬥勝利後,把賞錢發給他們,讓他們再賭一把,這可不就是一個完美的閉環麼?
陳也俊、衛若蘭二人固執己見,對於張安世的看法不以為然,張安世也懶得去說服他們。反正雙方文武殊途,不在同一個賽道上。
但不管怎麼說,這次陳也俊、衛若蘭二人帶兵前來助陣,張安世作為東道主,還是要多多少少有所表示的。他從海港收取的服務費中,拿出了一筆銀子,向臨海街巷某家酒樓訂下了上百桌酒席,安排大家吃酒玩樂。
陳也俊、衛若蘭二人,飯後便立即開始組織賭局,大呼小叫地玩耍起來,張安世也懶得多管,他隻是要求諸人再度回到大船上去,以免影響到了鬆江守備營的正常值守。
陳也俊、衛若蘭二人亂搞一氣,張安世不便多管,但他卻還想著將一個軍紀森嚴的鬆江守備營交到穆濟倫手中,免得被這位女真貴族打心眼裡瞧不起。
與此同時,他也派出了快馬,向坐鎮在黃埔灘的鬆江伯周進,第一時間彙報這次戰鬥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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