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也不是埋怨家中婦人們不給她麵子,反正給不給麵子,她都是內宅之主,誰還敢違拗她的意思不成?
最讓人惱火的,還是她和周進的寶貝女兒周棠,如今三歲多了,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卻一點兒都不懂事。
這次來到後花園裡聚餐的幾個小孩兒,就她一個人最貪吃。她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自己吃不下,也讓彆人吃不下,真是有些過分了呀。
也虧得其他孩子稍微懂事一些,沒有和周棠爭搶的念頭,要不然事情鬨大了,她白秀珠即便身為一家之主,也不好意思替自己的寶貝女兒說話。
白秀珠平日裡,不大喜歡責罵其他孩子,但自己的寶貝女兒,卻要求極為嚴格,如今見周棠也在餐桌上搶吃搶喝,她也沒臉批評其他婦人不守規矩,隻得罷了。
而其他人見到白秀珠夫人重新出現後,臉色變得很不好,很快便一個個溜之大吉。
這場難得的酒宴,就這樣不歡而散。不過這件事情的影響,卻在鬆江伯府後宅之中持續發酵。
“我就說嘛,她們邢州白氏家族雖然名氣頗大,但卻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早就不複當年光景了。為了巴結鎮國公府,邢州白氏家族讓嫡長女白秀玉帶到鎮國公府的嫁妝,多達數萬兩銀子,以至於邢州白氏家族,不得不節衣縮食,省吃儉用,以便彌補財務虧空。白夫人把這套治家方法,挪移到了咱們鬆江伯府,也不是沒有一定好處,就是苦了咱們這些尚未生育的通房丫頭啊。”後花園中某處角落,甄佳小聲說道。
“慎言,慎言。”方媛姨娘叮囑她道。方媛姨娘和甄豔、甄佳姐妹倆也算是老相識了,關係一直較為親近,她雖然不至於像甄佳這般膽大包天,居然敢在背後說白秀珠夫人的壞話,但她心中卻難免有一些竊喜,想著白秀珠夫人治家苛刻,引得眾人廣泛不滿,是不是便是她方媛姨娘上位的機會?
但方媛姨娘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怕是錯了一個大離譜。
這一天,當著家中諸多婦人的麵,白秀珠夫人特意向周進公開請罪道,“不好意思,是我一時之間想岔了。我原以為,家中女眷都和我的心思一樣,惟願伯爺明天會更好,隻要能為伯爺貢獻更多力量,哪怕是吃糠咽菜也在所不惜。但我沒考慮到姐妹們環肥燕瘦,對於吃食的需求不一樣,飲食習慣也不一樣,以至於鬨出了這麼大的亂子,連韓雪姨娘和惜春姨娘也撞見了這等不堪場景,罪責全部在我啊。”
諸人心想,這真是難得呢,夫人今日也會當眾認錯?
惟有王熙鳳心中一凜,想著這個白秀珠,真是好手段,她暗戳戳地指責家中諸多女眷,都和鬆江伯周進不是一條心,惟有她白秀珠,為了鬆江伯,什麼事情都願意做,什麼苦都願意吃,一下子都把大家給比下去了,真是好心機啊。
王熙鳳思忖道,幸虧自己單門獨院,一個人帶著孩子住在外麵,不怕白秀珠夫人在鬆江伯周進麵前,拿這件事情給她王熙鳳上眼藥。
方媛姨娘也感覺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但是以她的智商和閱曆,尚不足以洞察背後的所有玄機。
白秀珠夫人將眾人神情都看在眼裡,很快話鋒一轉道,“以後家中一日兩餐還是保持不變,但外加一次點心餐。兩餐分彆是早餐和午餐,傍晚再加一道點心,誰想吃都可以免費拿,但不可以浪費。”
眾人不禁喜出望外。雖然不能和以前一日三餐都是大魚大肉相比,但好歹不至於再挨餓,不必擔心餓肚子了。
芳官尤為高興,她心想,以後自己早餐和午餐吃好,晚上吃少,營養便能跟上來了,自己身前這兩坨肥肉也會很快恢複原有規模了吧?
想到這裡,她不禁昂首挺胸,再一次展現出她那睥睨眾人的氣勢。
白秀珠夫人又道,“不過,月例錢減半這一條,我不想再妥協。伯爺為了籌措購買武裝船隻的大筆經費,到處借高利貸,急得頭發都差點白了,我們又怎麼好意思在家中安心享樂,不替伯爺分憂?”
白秀珠是內宅之主,她說月例錢減半這一條不能改,那就不能改,眾人也沒有辦法,隻能在背地裡叫苦連天。
鬆江伯府裡發生的這些風波,很快就被有心人打探得知,他們對於鬆江伯周進的態度,也變得不儘相同。
對於遠在北平的朝中大佬來說,周進為了籌措軍費,連家中諸多婦人的一日三餐都不能正常供應,這說明他在鬆江知府兼鬆江團練使任上,確有可能遭遇到了一定困難,以至於他不得不出此下策,即便惹得家中婦人牢騷滿腹也在所不惜。
“盤踞在翁洲、岱山一帶的鬆江三大家族,竟然還存有這麼強大的海上力量,以至於逼得鬆江伯府不得不節衣縮食?”忠順王陳西寧暗中思考道。
他甚至還考慮道,是不是讓鬆江伯周進節製長江水師,以便統籌指揮對翁洲、岱山一帶海盜、倭寇的不定期圍剿?
不過茲事體大,他還得找人從長計議。
而對於江南望族而言,周進雖然從鬆江海港、黃埔河港所獲得的利益最大,但他所承受的壓力也最大,在鬆江三大家族尚未一朝覆滅之前,最好還是不要派人前去摘桃子,以免得罪了鬆江伯周進這廝且不說,還有可能陷入到鬆江府衙和鬆江三大家族之間的鬥爭漩渦而無法自拔?
萬一派出去的這個人選,在耗費了天大的人情之後,卻仍舊把握不住鬆江府境內的複雜局勢,那麼後果就有些難以預料了。
絕大多數江南望族都打算按兵不動,他們認為,目前這個階段,還是和鬆江伯周進合作為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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